倪劍虹一連幾天都心事重重。
他不是隻嘴上說說而已,完全是經過認真考慮的,一心想把這好女人留在自己家裏。一天晚上,兩個弟弟都睡著了,倪劍虹在堂屋燈下寫作業,這是他一天裏難得的清閑。這時候,他不再專心致至了,而時不時地把目光從書本上移開,注視那道關閉的門縫,雖然聽不見裏麵的動靜,但他敢肯定她還沒有睡下。不一會兒,那屋裏有響動了,是趿拉鞋的聲響。門輕輕開了,她走出來,衝他吐了吐舌頭,笑著說道:
“我還沒洗腳呢。”
他見她拿盆倒水挽褲腿,坐在小板凳上把一雙光腳放進盆裏,心激動的砰砰直跳。他放下手中的筆,默不作聲地走到盆前蹲下身,漫不經心的拿手給女人光潔的小腿撩著水,一下,兩下……
肖嵐看著男孩,笑了笑,問道:“我說劍虹,你怎麼不高興,咋地啦?”
“我,我和你提的那件事行不?”倪劍虹抬頭望著女人,悶聲悶氣地直接切入正題。
“啥事啊?”
“真糊塗,還是假糊塗?”
“我說你啥好呢,大人之間的事,你操哪門子心呀!”
“我不操心,誰操心?別人誰管得了?”
女人的腦門輕抵了一下男孩子的頭,試探地問道:“你爸他知道嗎?”
“我提過。”他確實提過一次,可父親像沒聽懂他意思,沒有任何反應。他想,父親可能對再婚沒有信心,或是缺乏勇氣,否則也用不著他這當兒子的操這份心思。“你們兩個大人如果肯聽我的建議,這事就不難進行下去,別拿我當小孩子耍就是。”
“那,你爸他啥意思,跟你亮明態度沒?”
倪劍虹覺出肖嵐開始“上路”了,從語氣和麵目表情,可以窺到她沒有回絕的表示,即斷定這是個好的開端。無論如何不能錯過這個難得的時機,一定要緊緊抓牢它。於是,倪劍虹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回成年男人的角色,替父親把所思所想,對眼前這個女人吐露出來,顧不得自己的做法是否屬於欺騙,使出渾身解數把這根線拉的緊繃一點,不讓它出現絲毫鬆動。
他說:“我爸是一個——比如講,他心裏其實很想要一種東西,而又不願意把自己的心願表達出來,給人一種無所謂的樣子。這種人同樣聚集在企盼老天爺賜福的人群裏,但從不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表現得很不真誠,你說他能得到什麼?當然,他可能有自己做事的一套方式,方法,別人強迫也沒用,否則這時跟你談話的不該是我,而應是他本人才對。不過呢,在我看他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不盡完美,卻有閃光之處。他為人正直,心地善良,從不人雲亦雲,隨波逐流,這方麵你也該有所體會。那天我跟他提及這事,他顧慮重重,擔心你進我家會吃苦——誰嫁人不找個好人家呢?看看我們家,吃閑飯的占百分之七十五,屋裏沒一樣讓人看上眼的東西,天底下配做你丈夫的男人多的是,他哪有這個福分。另外,不管怎樣你是大夫,是個有學問,有修養,有氣質的女性,怕你嫌他沒啥文化,隻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工人,說話沒章沒理,日後兩個人交流情感時達不到共識。一言以蔽之,就是怕你瞧不起他,跟他結婚會遭罪,受委屈。”
“哇,能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也足見他學有所長,知識不淺呢!”肖嵐帶有幾分興奮的語調誇獎說。“毛主席一貫教導我們‘知識分子必須走與工農相結合的道路’,我不聽他老人家的教誨,豈不真的成了‘壞分子’了?不過,你現在老老實實告訴我,這些話裏摻有多少你的即興發揮,你這大搗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