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亂(三)(未完)(1 / 3)

當然,作為船舶製造的重鎮,船隻交易在此地也極為頻繁的,來自世界各地的商賈,往往會先來這裏看好貨色,敲定自己所需的船隻,才會在倫敦的交易行中辦理付款交接手續。因此,無論港口或是船塢,每天最多便是絡繹不絕的客商,對於當地人而言,接待那些膚色、服飾語言各異的來客已成為生存狀態的一部分,絲毫不會感覺驚訝奇怪——正是這些人帶來了利物浦的繁榮和他們的就業機會;若非如此,誰能想象這個15世紀的小漁村會發展成如今的不列顛第二大港市呢?

站在默西河畔最大的愛伯特船塢(AlbertDock)旁,阿思本漫不經心地眺望著進出港口的大小船隻,衝天直上白色的煙柱,鋼鐵城堡劃破水麵的英姿,雄壯刺耳的汽笛……自從離開海軍,特別是在東方那個野蠻人的國家遭受粗暴對待之後,他已經很少有心情來觀望這曾經最喜歡的景致了。事實上,大多數時間,他都是在昏暗廉價的小酒館裏度過的,借助酒精的麻醉,在意識昏迷的沉淪中回味過往縱橫海疆的輝煌……

陽光頗為刺眼,阿思本下意識地抬手遮擋,長期缺乏運動,身體都有點僵硬了,他扭了扭脖子,正打算伸個懶腰鬆鬆筋骨,胳膊抬起一半卻發現把外套腋下的破洞給露了出來,連忙又放了下去——真是丟人哪!都是那幫黃皮猴子給害的,他喃喃地咒罵著,下意識地夾緊了胳膊。這一年來,他可過得實在辛苦:本來在皇家海軍中待著挺好,就因為相信了李泰國的鬼話,千裏迢迢跑去中國指揮什麼雇傭軍!結果倒好,黃皮猴子根本沒有信用可言,明明已訂好的條款拒不接受,阿思本不但落了個兩手空空,還賠進去大半生的積蓄,李泰國自己更窩囊,總稅務司的職銜也被一個後生小子(注1)給搶走了……

可惡啊!大英帝國的海軍指揮,被一群未開化的野蠻人給耍了!那筆早該給他補償金又被李泰國那個混蛋黑掉大半,堂堂女王殿下的上校,居然淪落到如今的困窘境地!眼看著從前的同僚飛黃騰達,而自己連退伍津貼尚且領不全,甚至維持最基本開銷!歸根結底,這筆帳都該算到清國蒙昧無知的首腦頭上——現在,是該讓他們知道犯錯誤代價的時候了!

“哈羅!親愛的謝立德,我們又見麵了!”一聲響亮地招呼打斷了他的遐想,阿思本聞聲轉過頭去,遠遠走來的客人令他不由莞爾:走在一起的兩個人,外形反差之大令人咋舌,同樣是在筆挺的襯衫外套著馬甲背心,走在左邊的年輕人身材瘦削頎長,一頭耀眼的金發,看似弱不禁風,卻帶著一種百折不撓的氣度,仿佛得自天生,包含著陽光般的自信;而右邊的中年男子則生就一副大塊頭,飽滿的肌肉把衣服撐得鼓鼓囊囊,糾結蓬亂的絡腮胡子,使他原本粗獷的臉上更添了幾分凶惡的神情,即使衣著質地華麗,也無助於改善他的海盜氣息,事實上,他更像一頭巨大的棕熊!

“肯能?”沒等阿思本來得及有所反應,那個熊一樣魁梧的中年男子大步朝他走來,送上一個結結實實且“充滿熱情”的擁抱——力道之大,幾乎令他喘不過氣兒,同時感到自己的骨頭在發出呻吟……

“混、混蛋,鬆手……我……快被你擠死了……”竭力掙脫出對方的懷抱,阿思本貪婪地呼吸著寶貴的氧氣,勉勉強強安慰了自己可憐的肺。可惡!該死的米克人(注2),力大無腦……雖然心裏這般狠狠地咒罵,但看到對方那笑眯眯的無辜表情,他也隻好擠出一絲笑容來回應,即使胸肋被壓迫的痛感還是令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畢竟,對方擁有的不隻蠻力而已,還有大把大把他最渴望的金鎊!

“哦!親愛的謝立德,見到你真高興!”對阿思本的痛苦視而不見,大塊頭肯能心情似乎很好,仍然保持著“可惡”的笑容:“你臉色不太好,誰得罪你了嗎?”

“什麼?”頭暈眼花的阿思本根本接不上對方的話柄。

“啊,我好象聽見你在罵人呢——誰敢得罪我們的海軍上校?”

“罵人?沒、沒有……我是說,見到你真是太好了……”罵的就是你這頭笨熊,繼續無意義地腹誹,阿思本竭力做出抖擻的精神狀態來——一個英國紳士,在這個時候怎麼也該注意保持體麵吧?

“是嗎?真是太令人高興了——來,為了我們的重逢,再來一個擁抱吧……”

“別、別……”阿思本嚇得一個勁地往後縮,什麼皇家海軍的威儀、英國紳士的風度,統統顧不上了。

“肯,您的玩笑上校不會習慣的……”似乎也不喜歡肯能的惡作劇,一旁的高瘦青年開口了:“也許,我們應當找個地方談正事……”他的聲音不高,中氣也顯得不足,似乎大病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