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們這位小朋友剛受過傷,還沒有完全恢複,雖然我也同意上校選擇的這個觀景點,但為了年輕人的健康,還是換個地方好些——或者,謝立德,我們去紅磨坊喝上一杯?”對年輕同伴的不滿視而不見,肯能衝著仍然麵色灰暗的前海軍上校擠了擠眼睛,表情中帶了點男人之間才理解的曖mei……
不可否認,這的確是個極具誘惑力的建議。一想到燈紅酒綠的酒廊裏濃妝豔抹袒胸露背的舞女,阿思本情不自禁地咽了下口水;雖然感覺還是把這些留到處理完事務的慶功酒宴更合適,但他臉色已經轉好了很多:“肯,這些先不忙——也許,你該先向我介紹這位年輕的朋友——他的身體也許不夠健康,但這絲毫不影響他那高貴的氣質!”
“那自然麼——他嘛!來頭可大了……”肯能並不打算放棄插科打諢的表演機會,雖然一張嘴滔滔不絕,卻沒半句正經的內容。
“上校閣下,請允許我自我介紹:真天命太平天國真忠報國瀚王淵千歲,領特頒欽差大臣銜海軍主將,呤喇?翰德遜。”打斷了肯能無聊的羅嗦,那個年輕人敏捷地鞠躬一禮,直起身時臉上已泛起了一絲病態的潮紅。
“殿下身體不適,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慢慢來談吧。”作了一個邀請的手勢,阿思本拿出主人的派頭,走在前頭引路:他需要一個合適的待客場所,首先得在他經濟能力所能承受範圍內,當然同時也不能太寒酸,給“貴客”們一個不顯怠慢的東道……
畢竟曾混於上流社會多年,對那一套繁文縟節阿思本並不陌生:有時候,即使明明知道對方的道行不過如此,在表麵上仍然需要作出充分尊重的樣子,至於背後,當然怎麼輕蔑都可以——這,就是遊戲規則,目前,阿思本還不打算破壞它。因此,他適時地改口稱呤喇為殿下,即使心裏對東方那些野蠻人故弄玄虛的把戲不以為然,並為這樣一個氣宇軒昂的年輕人居然也煞有介事地“入鄉隨俗”頗感惋惜。
“殿下,看得出來,您受過良好的教育,呃,我是指,在歐洲,您也同樣能夠取得非凡的成就,是什麼使您過去中國呢?”安排大家坐定,伴隨著酒廊樂師的伴奏,阿思本舉杯祝酒之餘,開始尋機跟兩位客人套近乎——這家西孟納斯堡酒吧的費用不菲,但為了做成生意,也隻好不惜血本了。哪怕肯能不斷胡攪蠻纏,阿思本並未放送警惕,如果不親身經曆,沒幾人會相信這頭笨熊竟有狐狸一樣狡猾的頭腦!上當一次就夠了,如果再被他可以偽裝的愚頑蒙蔽,還不如弄塊芝士來一頭撞死更幹脆!阿思本寧願相信年輕一點的呤喇好對付一些,將其選作為首先拉攏的對象也是自然而然的決定。
“因為天父的召喚!”呤喇的回答出人意表的幹淨利落,虔誠地在胸前畫了個十字,他湛藍深邃的眼睛中有興奮的光芒在閃爍:“為了一個古老民族的尊嚴、解放和自由!為了東方千萬上帝子民的覺悟和信仰!”
“上帝的子民?可那裏都是異教徒啊?”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不跟客戶發生不必要的爭執是行商的第一要義,而阿思本的思路畢竟更接近軍人——唉,說這些幹嘛呢?隻要眼前這位“海軍主將”願意出錢收購自己的船,不管他是“解放”也好、造反也罷,跟自己原本是絕不相幹的。
對阿思本的疑問,呤喇毫不介懷:這樣的問題,在此之前已有眾多人問過了,而專門準備的答案,他也早已倒背如流。放下酒杯,他正色答道:“上校閣下,並非所有東方人都是野蠻的,事實上,他們有過燦爛輝煌的文明,不能聆聽天父的教誨不是他們的過錯——相反,漠視他們的苦難,卻拒絕帶給他們真知,才是上帝使徒的真正恥辱!幸好,即使現在,那裏仍然有一群真正的誌士在那裏奮鬥,他們信仰上帝,熱愛自己的國家!他們的努力,是為了民族的自尊,也是為了上帝的榮光!我投身於這個事業,感到無比光榮,我也相信,一位正直的西方人都能夠理解這一切,並盡力幫助他們取得成功——當這個古老民族重生時,也是上帝的慈恩普降整個東方的時刻!這樣的機會,是一個天父的堅貞信徒所不應該放棄的!”
“……”萬萬沒料到這個年輕人居然是個宗教狂,阿思本頓時有種手足無措的感覺;他對於那個所謂“人間天國”運動並非一無所知:這樣曲解教義的邪門歪道,更應當被徹底鏟除才對吧?當然,在他見過的西方人裏,為之辯護的人不是沒有,但狂熱如呤喇——歎了口氣,他竭力保持臉上的笑容,但內心的緊張不自然卻是怎麼也掩飾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