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驗告訴他,這樣的對手是最難應付的:軟硬不吃,油鹽不進,除了自己堅信的狂熱,對任何信息都視而不見——也許這會方便自己從容出貨,甚至以次充好——如果隻是呤喇一個人的話,說不定已經大功告成了,可惜,一旁還有肯能在虎視眈眈……
“肯?”勉強忍耐到呤喇的宏論告一段落,阿思本無可奈何地把目光轉向了一旁別喝酒邊看伴舞女郎的“色熊”,此刻他似乎正陶醉在美酒豔女帶來的刺激之中,完全不理會自己——上帝作證,剛才的交談鐵定一個字不漏全讓他裝進了耳朵,那張肥臉上不懷好意的笑容自然是衝著自己來的。
肯能當然知道阿思本的意思,看來他也被捉弄得差不多了,這才慢條斯理地開腔道:“瀚王殿下的傳道不妨暫緩一緩,我們言歸正傳罷。一句話,你的船我們都要了,價錢好商量,付款方式麼,就用倫敦銀行本票兌付!”頓了頓話頭,他頗有些好笑地望向喜形於色的阿思本,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續道:“條件是:加裝防護鐵甲、三個月內交貨——尤其是鎮吳艦,別想偷工減料,裝甲要到位,速度也不能打折扣!”
“鐵甲艦?這不可能!”剛才還熱情高漲的阿思本驚得幾乎跳起來,“你要鐵甲艦做什麼?那些黃皮猴子連加農炮都沒有!”喊過這一聲,他意識到自己的失態,定下神來想了想:“肯,你不能糊弄我,莫非這船是要賣去西邊的?”
肯能微微一笑:“謝立德,我們是自己人,要瞞過你也不用等到現在——重申一下,我隻代表道格拉斯先生個人,跟華府毫無關係;至於裏士滿那邊的意見,原本就是政府應該去操心的,沒必要因為這個問題放棄我們的合作吧?”
“這……”
猶豫不決地把玩著手中的水晶杯,暗紅的葡萄酒在閃爍的燈影下蕩漾,起伏不定如同他忐忑的心情:盡管對肯能的話將信將疑,但要就此放棄借這單生意,阿思本是斷然不肯的:這可是眼下自己翻本的唯一機會啊!
左右為難呢!一口喝幹了杯中紅酒,他仍然感覺嗓子如著火般幹燥:軍艦不同於其他商品,交易來曆用途均有種種約束,雖然仗著自己以往的人脈得行方便,到底也不曾到百無禁忌的地步,有的後果,實在也不是他這個海軍前上校擔得起的。當初清國朝廷拒絕履行協議時,阿思本就有過將船艦就地發賣的打算:畢竟在“野蠻未開化”的東方,軍火交易要比歐洲容易得多,甚至還能多幾成賺頭。雖然他的如意算盤打得倍兒精,直接負責的普魯斯礙於情麵大開綠燈,無奈形勢比人強,偏偏此時跟他八杆子打不著的浦安臣卻死咬著不放——即使英國方麵私底下更願意支持戴維斯總統領導的美利堅南部同盟,但林肯政府的影響力畢竟還是不可否認的主流,何況北方在葛底斯堡的決定性勝利也大大震撼了英國人的神經。為了照應兩國關係,在普魯斯公使授意下,阿思本也隻好委曲求全,把八艘艦船又開了回去(注3)!
錯過了一次的機會不能再失去第二次,但誘惑同時也可能是毒藥:艾伯特?道格拉斯——肯能的幕後老板,其實是美國南方最大的武裝走私團夥首領,利用快船穿越北方海軍的封鎖,向南部港口運送戰略物資牟取暴利,正是他的拿手好戲!誰能保證,肯能這回購船目的不是為了支援亞特蘭大戰場上江河日下的南軍呢?
(注1:即1863年李泰國擅自代表中國政府與阿思本在倫敦簽訂的合同“十三條”——規定,由阿思本任艦隊的最高指揮官,不僅指揮新購艦船,而且還指揮中國原有的西式艦船;艦船人員的選用,統統由阿思本和李泰國決定;這支艦隊聽命於中國皇帝,但皇帝的一切諭旨均須通過李泰國轉達,而李泰國擁有傳達、解釋甚至否定皇帝諭旨之權。明眼人一望可知,沒有任何一個統治者會接受這樣離譜的條件:供養一支極可能不聽調遣甚至是潛在威脅的武裝力量——何況,中華上國還有“非我族類,其心必異”的古訓……
另一方麵,李泰國本人也徹底得罪了滿請上層統治者,失去信任的他在總理衙門的抗議下灰溜溜地回國,而為此事件斡旋費力的赫德則成功出位,撬了李泰國的牆角,頂替了前者留下的總稅務司一職,進而把持中國經濟命脈三十餘年。
注2:MIC,米克人、提克人,均係對愛爾蘭人蔑稱。
注3:正史,李泰國-阿思本艦隊的一半船隻是在印度被拍賣的,此處為小說需要篡改之。)
※※※
首發幻劍轉載請保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