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不辱使命(1 / 3)

使者兩難

《春秋》的辭句,其字麵的意義相反的有四處:既然說:“大夫辦事不可專斷,就是不可擅自生事。”又說:“出了國境為國辦事,假使可安定社會,有利於國家的事也可以專權。”既然說:“大夫奉君上的使命出國,對事務的處置由大夫決定。”又說:“奉君上的使命出境,聽到國君父母死亡的消息,隻可慢慢走,不可返回。”這是什麼緣故呢?

道理是這樣的:以上那些義例,各有各自的條目,不能轉移,混淆。不可擅自生事,是說平常一般的原則;可以專權,是說拯救危難,鏟除禍患的事;進退由大夫自己決定,是說將帥帶兵打仗的事;慢慢走而不可返回,是指出使的時候,路上聽到國君父母死亡的消息。公子子結隨便生事,《春秋》不責備他,是因為他救了莊公的危難。公子遂隨便生事,《春秋》譏評他,是因為僖公並無危難之事。所以,君上有危難而不專權赴救,這是不忠貞。假使沒有危難而隨便生事,這是不守臣下的本分。

古書上說:“《詩經》沒有一成不變的解釋,《易經》沒有一律吉祥的卦文,《春秋》沒有死板普遍的義理。”就是這個意思啊!

使者的言辭

趙王派遣使者到楚國,並彈瑟為使者送行,告誡他說:“一定按我吩咐的話說。”使者說:“大王彈瑟不曾這樣悲切過!”趙王說:“宮商諸弦調整得好的緣故罷!”使者說:“調整好了怎麼不在弦柱上做個記號呢?”趙王說:“天氣有幹燥與潮濕的不同,因此弦也會受影響而有緩急之差。宮商變遷不可預料,所以不做記號。”使者說:“賢明的君主派遣使者,將事務任命給他,並不用言辭來限製他。遇到吉事就要向人祝賀,遇到凶事就要向人吊慰。如今楚國和趙國相距有千餘裏,吉凶憂患不可預料,好比瑟柱不可做記號。”

《詩經》說:“眾多趕路的使者們,內心每每擔憂不能及時完成使命。”

使者的信用

楚莊王起兵攻伐宋國,宋國派人告急求救於晉,晉景公想遣兵拯救宋國。大夫伯宗進諫道:“上天正在開啟楚國的國運,不可出兵討伐。”於是尋求壯士,獲得霍國人叫解揚的,字子虎,派他去告訴宋國不要投降。解揚路過鄭國,鄭國剛和楚國親善,因此捉住解揚,獻給楚國。楚王用優厚的禮物賞賜解揚,跟他約定,叫他把晉國人主的話有意反說,叫宋國趕快投降。三次要挾,解揚才答應。因此楚人就讓解揚乘著樓車,命令他呼喚宋國投降。但是解揚卻違背與楚國的約定,反而傳遞晉君的命令道:“晉國正派所有的軍隊來拯救宋國,宋國雖然緊急,但也千萬不要投降了,晉兵立刻到了。”

楚莊王大發脾氣,要烹煮他。解揚說:“君上能製定法令,這是正義;臣下能完成使命,這是守信。稟受我君上的命令出國行事,雖然死了,不能有二心。”楚王說:“你已答應我,後來又違背了,信用在何處呢?”解揚說:“我答應你,是想要完成我的使命,我死無遺恨。”回頭對楚君的臣下們說:“做人臣下的不要忘記我這個為國君效忠,反而被殺死的人。”楚王的幾位弟弟都勸告楚王赦免他。因此楚王最後赦了解揚,讓他回去。晉國就分給他上卿的爵位,所以後世的人稱他為霍虎。

勇士唐且

秦王以五百裏的土地要交換鄢陵,鄢陵的國君不接受,派遣唐且為使者向秦王致歉。

秦王說:“秦國攻取韓國,消滅魏國,鄢陵君隻以五十裏的土地存在,我豈是害怕他的威力嗎?我隻是尊重他的道義罷了。現在寡人以十倍的土地和他交換,鄢陵君推辭不接受,是輕視寡人呀。”唐且避開坐席,回答說:“不是這樣的。我們鄢陵是一向不計較利害的。鄢陵君接受祖先的土地,理應保守它。雖然有千裏的土地要交換,也是不可以的,哪能僅以五百裏就可以呢?”

秦王憤怒起來,臉色變了,怒氣衝衝地說:“你也曾經看到天子發怒嗎?”唐且說:“臣下未曾見過。”秦王說:“天子一旦發怒起來,橫臥的屍體有百萬之多,千裏之內,盡染鮮血。”

唐且說:“大王也曾見穿布衣韋帶的士人發怒嗎?”秦王說:“布衣韋帶的士人發怒時,隻是脫去帽子,光著腳,在地上叩頭而已,哪個不知呢?”唐且說:“這是匹夫愚人的脾氣而已,不是布衣韋帶的勇士發怒。專諸刺殺王僚時,彗星衝襲月亮,流星白天出現;要離刺殺王子慶忌時,蒼隼在台上拍擊;聶政刺殺韓王的季父,白虹橫貫太陽。這三個人都是布衣韋帶的士人發怒,加上臣下合計就有四個了。當他們含著怒氣沒有發泄時,其淩厲之氣,上達霄漢。士人不怒就罷了,一怒之下,橫屍兩人,血濺五步。”於是就握著短刀,起立看著秦王說:“現在就是勇士發怒了。”

秦王臉色變了,跪下來說:“先生請坐,寡人清楚了。秦國攻破韓國,消滅魏國,鄢陵唯獨以五十裏的地方,幸能保存,完全是重用先生的緣故啊!”

子貢求救

齊國攻打魯國。子貢晉見哀公,請向吳國求救。哀公說:“要不要動用祖先的寶器呢?”子貢說:“讓吳國索取了我國的寶器,再興兵助我,恐怕靠不住。”因此就以六副楊幹麻筋做了弓箭前往。子貢告訴吳王說:“齊國不行正道,想使周公的後代失去祿位。況且魯國的賦稅有五百,邾國的賦稅有三百,不知道用這些錢增加齊國的收入,對吳國有利沒有?”吳王害怕起來,就興兵拯救魯國。諸侯們說:“齊國攻伐周公的後代,而吳國能來拯救。”因此都來朝見吳王。

倉唐之使

魏文侯封太子擊到中山去。過了三年,沒有派使者往來兩國之間。有一位舍人,是趙國人,名叫倉唐的,進諫說:“做人子女的,三年未知父親的消息,不能叫孝順;做人父親的,三年不管兒子,不能叫慈愛。君上為什麼不派遣人出使大國呢?”太子說:“我已經盼望很久了,尚未得到可以出使的人。”倉唐說:“我願意奉命出使。請問君侯有何嗜好?”太子說:“君侯嗜食晨鳧,喜愛北方的犬。”於是就派遣倉唐牽著一雙北犬,奉著一雙晨鳧,獻給文侯。

倉唐到達後,請求謁見,說:“我是您罪孽深重的兒子擊的使者,不敢列於大夫的朝廷,謹利用空閑的時間,奉著晨鳧,敬獻給您的庖廚,牽著北犬,恭敬地上奉給您的近臣。”文侯高興地說:“擊愛我,知道我的嗜欲,知道我的喜好。”因此召見倉唐,說:“擊身體沒有毛病罷。”倉唐說:“嗯!嗯!”這樣一問一答,一共三次,忽然說:“君上派出太子,封他為國君,直呼他名字,是不禮貌的。”文侯吃驚地改變臉色,問道:“你的君王還好嗎?”倉唐說:“我要來的時候,他尚在宮庭裏拜送書信呢!”文侯回頭指著左右侍者說:“你的君王,身高和誰一樣。”倉唐說:“按照禮節,比擬一個人必須找適當的對象,諸侯不可有所匹敵,因此找不到比擬的對象。”文侯說:“他身高跟寡人比如何?”倉唐說:“君上賜給他外府的皮裘,還能穿得,賜給他的尺帶,不必再更改。”文侯說:“你的君王研究什麼?”倉唐說:“研究《詩經》。”文侯說:“《詩經》中他喜好什麼?”倉唐說:“喜好《晨風》、《黍離》二首。”文侯自己讀《晨風》之詩道:“那疾飛的晨風鳥,飛入蒼鬱的北林了,我好久不見賢明的君上,內心憂愁不能忘懷,奈何!奈何!難道他早已將我遺忘了嗎?”文侯讀完說:“你的君王以為我遺忘了他嗎?”倉唐說:“豈敢,常常想念罷了。”文侯又讀《黍離》之詩道:“那垂垂的黃米,那稷穀的幼苗;我慢慢行走在征途上,心中十分煩惱,了解我的人說我心憂,不了解我的人,說我有何奢求?悠悠的蒼天啊!這是為什麼?”文侯說:“你的君王在埋怨嗎?”倉唐說:“豈敢!時常想念罷了。”文侯於是派遣倉唐賜一副衣裳給太子,命令倉唐在雞鳴時到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