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循聲望去。
十多步遠的土坡上,東山湖客陳漢臨風而立,衣袂飄飄。近官者濁,近仙者清。這陳老漢,住在南山月理想國版圖的邊緣,離理想國政治文化中心廣潮道寨僅半鋪路之距,不知不覺間,竟也有了幾分仙風道骨。
樵夫佯嗔道:“鬼嚇不死人,這人嚇人,嚇死人。樵夫正自趕路,你這一聲怪叫,不知嚇死我多少細胞了!”
東山湖客笑道:“哈哈哈,嚇死人不償命!林老兄欲往何處?”
林樵人看著其貌不揚的陳漢,便想起自己方才所思“名門貴胄”來,試想這引車賣水的所謂東山湖客,幻化成大家司空見慣的那些豪門公子,倚香靠玉,提籠架鳥,會是怎樣好玩的情形。這樣一想,便不由得又竊笑起來。
陳漢裝怒道:“我東山湖客,未曾錯扣衣紐,忘拉褲鏈,臉上也洗得幹淨,平日裏一本正經,並非瘋癲傻呆、出乖露醜之輩。你這老兄,笑我何來!”
樵夫打拱道:“湖客休怪!樵夫今早帶新收徒弟到頂埕習武,想必是吸了笑氣,隻覺滿心歡喜,總是忍俊不禁。”
湖客對這忽洋忽土、忽西忽中、忽古忽今、忽文忽白、忽科學文化忽亂神怪力的林樵人早有看法,這回聽他說起“笑氣”,便露出幾分不屑。人一到山頂,空氣清新,視野開闊,有心曠神怡之感,本屬平常。可有人喜歡玄幻,說什麼一到上麵,人就變得笑點極低,總想大笑。還有人喜歡科學,聽聞這現象,便作出科學解釋,說什麼,上麵或有笑氣。湖客雖一介村夫,卻非孤陋寡聞之輩,所謂笑氣,他也懂得。笑氣者,一氧化二氮也,無色有甜味氣體,是一種氧化劑,有輕微麻醉作用,並能致人發笑。
不屑歸不屑,友情卻是不淺,且把那笑氣抹一邊,隻談這收徒一事。湖客道:“林老兄何時收了徒弟?所授者何?可有請客納賀?”
林老兄道:“請客就不必了。湖客如有賀禮,樵夫自當笑納。這徒弟,乃丹明法師高徒,釋永武是也!所授者,武林秘笈也!習武德為先,目前給他上的是思想品德課。”
湖客道:“老兄意欲何往?何不且到寒舍,食杯薄茶!”
這“食茶”,乃潮汕佬南山月所傳。潮汕人,一切入口的東西,皆言“食”:食茶食酒食飯食煙……
眾師友為了增加語言的新鮮感和幽默性,偶爾會冒出幾個土得掉渣的潮汕詞語,就像中國人說中國話時會不時拋出幾個洋得發膩的英美單詞一樣。
林老兄道:“你總問樵夫欲往何處,是不是不歡迎我呀!樵夫今日,東西南北全不去,隻欲來與湖客討杯香茶。”
湖客爽朗大笑:“哈哈哈……老兄大駕光臨,湖客未能遠迎,萬望勿怪!老兄,請!”
樵夫湖客便往三十步遠的“漢財客棧”走去。
到了所謂“客棧”,湖客腳快手猛,擺一小圓桌於柳樹下,兩人品茗吃餅,好不暢意。
茶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
講到痛快處,兩人竟擊桌為拍,合唱起《三國》開篇詞、明人楊慎所作《臨江仙》來,歌道:“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是非成敗轉頭空: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一壺濁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兩人正在興致上,忽聞一聲怪響。
循聲望去,隻見東山湖水中,舉起一牌,牌上寫著四個大字:“拿茶與我!”字紅如血,在晌午的陽光下,豔紅可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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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