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夠啦，夠啦。”燕翔天抓住他的雙手，問道：“朝廷不是給了撫恤的嗎？怎麼會是這樣？”
“我大燕地處偏北，本就不十分富裕，再加上連年征戰，國庫早就十分空虛。”刁一虎看了燕翔天一眼，問道：“這些殿下不會不知道吧？”見燕翔天點了點頭，刁一虎才又繼續道：“當兵的時候，士兵每月能有八錢銀子的軍餉。可是一旦戰死沙場，家人卻隻有五兩銀子的撫恤，更何況不少地方官還要克扣一些。我大燕本來產糧不多，如再遇到荒年、災年，一升米能賣到五錢銀子，五兩銀子能管什麼用？殿下，難道你要讓我老刁看著那些兄弟的骨肉親人，都一個個的餓死麼？”
“胡說八道。”藤伯常怒道：“你把我大燕說的如此貧瘠，難道我大燕的百姓真的快活不下去了麼？”
“如果這仗再打下去的話，隻怕真會這樣。”刁一虎望著藤伯常道：“藤老弟，你父祖都是將軍，所以身下來就沒有擔心過吃飯的問題。可是並不是大燕的每個百姓，都像你這樣幸福，很多小孩生下來，不到幾天就餓死了。而他的屍體親人根本不會掩埋，因為要拿去換糧食，這樣的事情，你經曆過嗎？”
“我……”藤伯常呆了呆，很難想像，世上真的會有這麼殘忍的事情發生。
“所以你就接受了齊國的賄賂，是嗎？”燕翔天的臉上沒有絲毫的表情，語氣也比剛才平靜了許多。
“是的。”刁一虎答道：“我知道這樣做，是死罪。我也想奏請王上多發些撫恤銀子，但我知道國庫裏再也拿不出錢來了。殿下，當初段神醫給我治傷的時候，就說過，當日我傷勢太重，最多隻能再延命五年。如果我活著，世上還能有人記得他們；一旦我死了，誰還記得那五百為國捐軀的將士，誰還知道他們的親人還在挨凍受餓？這五年來，我收受的賄賂，全部都分給了他們，私下沒有留一分一毫。我這樣做，不為別的，隻為了死後，能有臉去下麵見那些兄弟們。”
“老刁……”燕翔天緊緊握著刁一虎的雙手，道：“委屈你了。”
刁一虎搖了搖頭，道：“沒什麼好委屈的，和那些兄弟比起來，我已經算是很幸運的了。我把這些事情說出來，並不是怕死，更不是希望殿下能饒過我。罪名該怎麼判，還是怎麼判，該要我老刁這顆腦袋去示眾，還是拿去示眾。我隻是希望殿下和昔日的兄弟，不要誤會我，不要覺得我老刁是個貪財的小人就行了。”
“刁大哥。”藤伯常突然跪到榻前，也開始狠狠地抽自己的耳光，道：“小弟不是東西，小弟誤會了你。是小弟把你收受賄賂的事情，呈報給王上和殿下的。”
“不關你的事，這本就是你應該做的。”刁一虎淡淡笑道：“再說齊國五年來，給我送了那麼多禮，卻沒有得到什麼實質的回報，早就威脅要把這消息走露出去。否則，藤老弟你，又如何能知道消息？就算你不密報王上，也自會有人稟報。還好這些齊豬，現在才想明白，若是早些年也明白我老刁不可能背叛大燕，我可又要少收不少銀子呢。”說著便幹笑幾聲，一時氣息不暢，又引得連聲咳嗽。
燕翔天仍舊輕手為他拍著後背，低聲問道：“老刁，你這病好、好不了麼？”
刁一虎點了點頭，道：“段神醫號稱‘閻王恨’，他都說我最多隻能活五年，那便不會多活一天。原本還有個把月，才到五年之期，可是殿下一來，我老刁心中有愧，這毛病就提前來了。”
“你還有什麼未了之事？”燕翔天注視著昔日的部下，突然道：“把你屬下士兵的名字告訴我，我負責繼續幫你照顧他們。”
“不用啦。”刁一虎微微搖頭，勉強露出一絲微笑，道：“殿下，國庫現在是什麼樣子，老刁我還是比較清楚的。這幾年老刁給他們的已經夠多了，能活下去就活，不能活下去，我老刁也問心無愧了。老齊、老魏他們和部下全都戰死，很多士兵的名字都沒有留下，他們的父母妻兒，隻怕早都餓死了。我的這些兄弟泉下有知，也該知足了，不會再怪我老刁了。而且剛才我已經說了，我老刁的罪名不能免除，該殺該剮，一定要按著大燕律法來，不然如何能平息眾怒？至於撫恤遺孤之事，殿下就不必奏稟王上了，否則此例一開，不知會有多少人，假借此名，行受賄賣國之實。我老刁收了齊國的銀子，雖然從來沒有出賣過大燕，但心裏總還是很不安的。”
“這事我自會考慮。”燕翔天歎了口氣，心中已經認定刁一虎說的不假，此事並不能張揚出去。不然以後軍中重將再收受他國賄賂，都能以此為借口，倒時候能分得清誰黑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