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現在大概是後悔了吧。”
“這裏比首都要好一點。”華沙隨口答道。
“您在開玩笑,”科爾圖板起臉,嘴角卻掛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鄉下小地方,哪裏能夠跟京城比。”
“您聽過圍城這個詞嗎?城市裏的人想要出去,而城市外的人想要進去……”
“沒聽過,”科爾圖搖了搖頭,若有所思:“不過,的確是個有趣的比喻呢。”
他向著華沙湊近了一點身體。
“但是我們可不想再進入城市了。”
“哪怕是正在遭遇饑荒?”
“那麼不是更糟糕嘛。餓死的屍體分布在京城的街道上,是會給女王陛下的榮光抹髒的。”
從鄭重的語氣迅速轉變成又像戲謔又像閑談的說辭,華沙當然知道他在恐懼什麼,而且他也懷抱著同樣的恐懼——不,視情況而定,也許分量更小一點。
慢慢將一口水含在嘴裏,華沙思索著自己下一步該怎麼辦,直到他從沉思中醒來,發現自己耽擱了太長的時間,科爾圖正在很有耐心、或者努力令自己看上去有耐性地,坐在一邊凝視著他。
“我聽說,”華沙慢慢地說,酌字酌句。“女王在王國的各個角落都設有不僅能看也能聽的‘眼睛’,好觀察臣民的一舉一動。”
這是眾所周知的事,但誰也沒膽將其公然說出口。眼睛的數目在傳言中各不相同,有十萬八千之說,也有一百零八萬之說,總之隻多不少。他滿意地看見科爾圖帶著震驚望著他,得意地眨眨眼睛。
“就算是在兩人一起的密室裏,也不能確保‘眼睛’不徘徊在左右,將交談的秘密傳遞給陛下。”
真是滑稽。因為懼怕這種密探般的東西,無論在哪裏都能見到小心翼翼地使用自己的語言藝術,大聲讚美女王,生怕被羅織罪名突然獲罪的民眾。這可能是令語言學向晦澀方向發展的一個值得討論的課題。不過華沙可不多想這些,他大膽地盯著科爾圖的雙眼,想將自己的勇氣傳染給他。
“開誠布公點吧,像你們這樣的小地方也怕被眼睛盯上?我還怕你們這個村子是眼睛為了迎接我而特意趕工建造的呢。”
對這個大膽的發言,科爾圖抖了抖嘴唇,想說點什麼,但還是壓低了聲音。
“誰知道你是什麼來路?想要欺騙我們好邀功領賞?如果是這樣你就大錯特錯了,因為軍隊已經在我們村地邊上安營紮寨了。”
“你說什麼?”
華沙的心驟然往下一沉。軍隊。這個同樣帶有威懾力的詞語刺激過來,蕩漾出可怕的聯想。難道,是雇主那一邊出了什麼問題,那邊已經得到了情報,搶先一步要緝拿他了?他想要立刻站起來,但理智告誡他,不要亂動。華沙仔仔細細地盯著科爾圖,年青人若無其事地摸了摸瘦削得沒多少肉的下巴。
“害怕了?”
“我隻想知道軍隊跑過來做什麼。”
“而你放著首都的日子不過,跑過來做什麼呢?偷越邊境?如果我向上告密,不管你是不是抱著這種企圖都得遭殃。毫無疑問,而身為告密者的我將得到一筆賞金。”
這並不能看成是一種威脅,真正的威脅不是掛在嘴邊說說,從來都是心中盤算完畢的毒蛇。但是對於科爾圖說出口的這個可能性,華沙知道他是在威脅,想要得到自己的秘密。
他輕笑一聲,科爾圖驚詫地望著他。
“您的言行舉止並不像是窮鄉僻壤的居民。您也許在城市裏居住過,因為遭受了女王的迫害而被迫出逃吧。不管這一點是不是真的,如果我向上舉報,而寧可錯殺一千的軍隊,對待你們又會怎樣呢?”
心不在焉地玩弄著麵包的碎屑,華沙打出自己的牌,對於兩個互不信任的人而言,彼此威脅掌握對方總比一上來就開誠布公,熱情地好似多年不見的好友來得妥當。華沙始終堅信這一點,所以明言威脅自己沒有好處,他手上也有致命的把柄,現在隻要看看誰先會屈服。
笑容從科爾圖唇邊逐漸消褪,他沉重地瞪了華沙一眼,低低地歎了口氣。
“就算你是女王手下的‘眼睛’吧,我也不管了。反正逃到這裏也不過是餓死。被殺死其實更容易解脫吧。”
華沙點了點頭。
“你們是從哪一座城市逃出來的,我不管也管不著。但是你們不要妨礙到我。”
科爾圖有些困惑地啊了一聲。華沙單刀直入。
“聽說山脈的某處有皇家的陵墓存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