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家的軍隊。

魚貫而來的士兵們甲胄鋥亮。那盡是些直立行走的、頭是馴鹿、貓還有狼的怪物,戴著鍍銀的頭盔,以齊整的軍姿列隊出現在小村外。

領頭的士兵槍尖上高挑的那麵獵獵作響的火紅旗幟刺痛了華沙的眼睛。旗幟上繡著圓形的朱雀圖案,那是專屬於王室的紋章。

村民們紛紛向他們下跪,謙卑地低下頭。軍隊的將軍——沒有穿戴金屬的沉重盔甲,僅僅以輕便的紫色絲綢軍禮服加以替代,胸口的寶紅綬帶上懸掛的閃亮勳章證明她崇高的等級。雙腿修長,胸部渾圓,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女性身材,但卻頂著一顆黑色的貓的頭顱,金色的獸瞳黃金一般閃爍著流光——她向他們走來,雪亮的馬靴毫不留情地踐踏著泥土。

華沙不自覺地停滯住呼吸,雖然他與那隻貓的距離依然相當遙遠,而且她也不可能真正看到他,但就是有那麼一股壓迫感確切地傳來,仿佛他鼻息稍重一些,就會被那雙高聳的貓耳捕捉到一樣。

他握緊了胸口佩戴的寶石掛鏈,藍色的寶石原本隱藏在襯衫下,現在不由自主地被華沙取了出來,攥在微微出汗的掌心裏。

“……”

貓開始說話。以華沙的距離幾乎聽不清楚那究竟在說什麼,女性特有的清婉聲調振顫著空氣。順著半掩的門縫,他看見科爾圖匍匐下身體,額頭湊近泥土,他身邊的斯帕等人也同樣動作。科爾圖抬起頭說了幾句,又深深地垂下頭,似乎是在表示感謝。

這一出話劇般的情境對華沙而言隻有無聊。極其地無聊。畢竟他見過很多次大同小異的景象,下位者以卑微的方式對權力者的恩賜表達謝意。

貓輕輕拍了拍巴掌轉過身去,她的貓尾在臀後靈巧地抖動著,最末端有魔術棒一般的白點。

——司空見慣的景象,嗯?

當聲音毫無征兆地從心中直接響起,華沙不由吃了一驚,他盯住寶石,仿佛那是什麼活物。

——那隻貓剛才是在說,要將一批糧食交給這些災民。所以你不必那麼緊張。放鬆。

“我才沒有緊張,倒是你,是不是就在我旁邊啊。”

雇主懶洋洋的聲音因為華沙的回駁而停頓了一下,華沙知道雇主是在千裏之外的安全地方,通過這塊含有些許魔力的寶石作為通訊的媒介。但也未必太稀奇了點,難免讓人犯起嘀咕:無論他從事這個行業多久,接觸到多麼廣闊的交易對象,卻始終沒有聽聞眼前發生的事情,遙遠的雇主比現場的雇工更能掌握實情。

——做好你的工作。我不是因為想聽見你的胡思亂想才雇傭你的。

“我這邊沒有問題,倒是你,希望你不要忘記自己的諾言。”

——你就是那麼急不可耐嗎?

‘那邊’傳來帶著些許怒意的冷哼聲。華沙聳聳肩膀不以為意。忠實地按照契約做事的他從不認為自己有不對的地方,況且作為一項危險的工作,他要確定自己的報酬能否到手也並非一件過分之事。

——算了。如果你不想你的報酬與生命一起泡湯的話,就先去阻止那個孩子吧。

那個孩子?

——那個叫做艾日的孩子。

聲音戛然而止。華沙仿佛聽見了寶石另一頭掛斷話筒的聲音。但他沒有閑暇工夫思考太多,因為艾日的身影帶著鬼祟從門前經過,他的一隻手攥著彈弓,另一隻手握著一塊鵝卵石。

艾日在一座茅屋的邊緣處探頭,拉起彈弓向軍隊瞄準的時候,華沙已經行動起來,吱呀一聲撞開了門扉,艾日帶著受驚嚇的表情回頭張望,華沙撲了過去,拉扯住他的手臂,但已經遲了一步,受驚的孩子胳膊本能地一顫,石頭從弓弦上飛出,打在貓的腳畔。

美麗的雌獸以受到侵犯的掠食者姿態猛然回過身來,她的視野裏什麼也沒有。幾個手持長矛的士兵下意識地往前邁出半步向他們的將軍靠攏。科爾圖吞咽下一口唾沫,眼角微微後瞥,不敢直視對方的淩厲的視線,而斯帕將頭垂得更低,幾乎不敢有任何動作。

他輕輕歎了口氣,聽見士兵開口說道:“艾薇莉將軍,剛才有人向您——”

“可惡的投石鳥。我就知道它們彈弓一樣的舌頭除了打狼之外,連貓也不肯放過。”

名叫艾薇莉的貓氣憤地說,她半遮住額頭望向沒有一絲雲彩的天空,仿佛那裏真有什麼膽大包天的鳥兒掠過。

“但是,將軍大人——”

那個士兵不長眼色地還想說點什麼。但艾薇莉隨意地用劍柄敲了敲他的胸甲,“我說是鳥就是鳥,莫非你看不見嗎?”

在那種並不算嚴厲的語氣麵前士兵退縮了。艾薇莉滿意地眯起了貓眼,同時那雙迷人的貓耳微微聳動,似乎聽見了什麼聲音。她再次向石頭飛來的方向投去一瞥,然後下達了命令:“將糧食給他們,然後歸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