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秦陽和李昭在“直道”上策馬狂奔的時候,九原秦軍大營居中的上將軍幕府裏,雖然須發灰白但是依然精神矍鑠的上將軍蒙恬正在讀著胞弟蒙毅發來的一封絕密“家書”。
這封家書幾日前就已經收到,但是意思非常隱晦。即便像蒙恬這般的敏銳過人也一樣琢磨了好幾天。信是這樣寫的:“弟受皇命,還禱山川返回鹹陽,目下國中大局妥當,隴西侯李信所部正在東進之中;皇帝陛下風寒勞累,或在琅邪歇息些許時日,而後繼續大巡狩之旅。陛下大巡狩行將還國,或西折南下徑回秦中,或渡河北上巡視長城,兄當與皇長子時刻留意。”
乍一看,這就是一封平常的家書無疑。可是蒙恬越看就越覺得不對勁,越看就越覺得蒙毅想告訴自己些什麼。於是,蒙恬反複地讀著這封突兀而含混的“家書”,今天他終於嗅到了一股不尋常的氣息。
蒙毅官居郎中令,可以說始皇帝的任何重大指令都要經過蒙毅的手,如今蒙毅卻被始皇帝派回了鹹陽,這意味著什麼?隴西侯李信一直鎮守隴西以防匈奴,為何東進?若是沒有始皇帝指令,又有何人能夠調遣的動?始皇帝真的隻是偶感風寒?按信上所說,皇帝或許還會北上九原,這又所為之何?
這一切在現在的蒙恬看來就隻有一個指向:就是始皇帝並不是偶感風寒,而是病情非常嚴重,他已經在安排朝中的一應大事了。始皇帝將蒙毅派回鹹陽,又調李信回鎮鹹陽目的就是想要安定朝局以備不測之需。至於始皇帝為何要想北上九原,蒙恬想得最是明白,那就是始皇帝想要立定扶蘇為儲君了。
雖然蒙恬想通了蒙毅的這封奇怪的家書,但是他還是憂心忡忡。
蒙恬之憂,不在胡人邊患,而在長公子扶蘇的變化。扶蘇在鹹陽參政期間因反對實行“焚書坑儒”、“重法繩之臣”等政策,因而被秦始皇貶到上郡監蒙恬軍。自扶蘇重回九原大軍後,他就再也沒有了既往的飛揚激發,也沒有了回鹹陽參政期間的膽魄與鋒銳。那個剛毅武勇信人奮士的扶蘇,似乎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蒙恬與將士們所看到的,是一個深居簡出鬱悶終日且對軍政大事不聞不問的扶蘇。
有幾次,蒙恬有意差遣中軍司馬向扶蘇稟報長城修築的艱難,稟報再次反擊匈奴的籌劃進境,或力請監軍巡視激勵民力,或請命監軍督導將士。可扶蘇每次都在伏案讀書,每次都是淡淡一句:“舉凡軍政大事,悉聽大將軍號令。”說罷便再也不抬頭了。
蒙恬深知扶蘇心病,卻又無法明徹說開。扶蘇回鹹陽參政,非但未能實現蒙恬所期望的明立太子,反而再度離國北上,蒙恬頓時感到了空前沉重的壓力。其時,帝國朝野都隱隱將蒙恬蒙毅兄弟與皇長子扶蘇看做一黨。事實上,在反複辟的方略上,在天下民治的政見上,扶蘇與蒙氏兄弟也確實一心。李斯姚賈馮劫頓弱等,則是鐵腕反複辟與法治天下的堅定主張者。以山東人士的目光看去,這便是帝國廟堂的兩黨,李斯、蒙恬各為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