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
不過一之瀨的告白與我有什麼關係呢?
她該不會想用「這是我男朋友」的老套謊言來搪塞對方吧?我一瞬間這麼想。但假如真是如此,她應該也會找個更有出息的帥哥吧。
「放學後……我在玄關等你喲。」
「喔、喔喔。我知道了。」
即使我很清楚這絕對不可能,可是被她這麼一說,我還是覺得很期待。這應該就是男人的天性吧。
7
學校門口前擠滿放學人潮。
我在來到這裏之前有點苦惱該如何與一之瀨會合,但這個煩惱馬上就解決了。即使學生這麼多,她也非常醒目。
可愛或許也是理由之一,不過她就是擁有一種支配全場般的存在感。
老實說,我不清楚該如何形容她。我隻隱約感受到她那既溫柔又堅強可靠的內心。而我也隻能如此表達。而且,我也看得出來週遭一年級學生們對她的認識度之高。
一之瀨也許與櫛田屬於同個等級,或者淩駕其上。不論在男女之間,她都有著極高的人氣,因此不停有人向她打招呼。結果我不斷錯過打招呼的時機,浪費了大約五分鍾。
「啊!綾小路同學,這邊這邊。」
最後是一之瀨注意到我,並向我打招呼。
「嗨。」我微微舉起手如此回應。假裝自己才剛到似的與她會合。
「那麼接下來我該怎麼做才好?」
「我打算盡快了結這件事。跟我過來。」
我穿上鞋,接著一之瀨就這樣帶領我前往學校後方。
不久我們便抵達體育館後麵。這是個被公認為最適合表白的場所。
「那麼……」
一之瀨調整呼吸後,便迅速轉過身來。一之瀨該不會是要對我……!
「告白——」
不,這怎麼可能——
「我好像會在這裏被人告白。」
「……咦?」
一之瀨這麼說完,就拿出一封信給我看。這是封貼著可愛心形貼紙的可愛情書。因為她說可以看,於是我便冒昧地拜讀了內容。信中的字跡與信封風格並無不同,相當漂亮。或者應該說,上麵全是不像男孩子會寫的可愛字跡。
內容寫著「我從入學開始就很在意你」、「我最近察覺了自己的心意」等兩件事。
信中以「星期五放學四點,我想跟你在體育館後麵見麵」一事做總結。時間大約剩下十分鍾。
「這件事我不在場應該比較好吧?」
「我對戀愛不是很瞭解……我不知道該如何應對才不會傷害到對方,而且也不知道能不能再當好朋友……所以我才希望你能幫忙。」
「雖然我想這件事並不能拜託像我這種沒有被表白經驗的人……如果是B班,能拜託的人應該多得很吧?」
「因為告白的對象……就是B班的人呢。」
原來如此,是這麼回事啊。我好像可以理解為何她要帶我過來。
「我想盡可能地保密今天的事情。要是不這麼做,之後似乎會變得很尷尬。而且是你的話,感覺也不會去到處宣揚。」
「不過一之瀨你應該很習慣被人告白了吧?」
「咦!不,完全沒有,真的完全沒有。我從來沒被人告白過。」
假如我沒被叫來這裏當幫手,八成絕對不會相信。
「所以我真的不懂為什麼會這樣。」
還不都是因為一之瀨你很可愛,所以這也沒辦法——我也隻能這麼想了。再說,看到早上到現在其他學生對一之瀨的應對態度,她的個性好像也很不錯。
「所以……能不能請你假裝成我的男朋友呢?」
唔哇,還真的是這種老哏嗎……!
「我進行各種調查,發現『有正在交往的對象』這理由最不會傷害到對方……」
「我瞭解你不想傷害對方的心情,但事後謊言被揭穿,可是會更傷人喔!」
「就說我們馬上分手了。也可以當作是你把我給甩了。」
雖然我認為並不是這種問題……
「你們一對一彼此談談,絕對會比較好喔。而且還要坦白地講清楚。」
「可是————啊!」
一之瀨似乎發現某種東西,接著感覺有些僵硬地舉起了手。
看來告白者比想像中還要早到。對方究竟是個怎樣的視覺係男子呢?
我瞻仰對方的尊容後,發現是個麵貌很男孩子氣的女裝男子。而且他還細心到連裙子都穿了。
不不不,再怎麼看她都是名女孩子。
雖然看了那封信件,我有如此猜想過,但沒想到對方還真的是個女孩子。
這種情況與男生向男生表白不同,成功交往似乎也不錯。而會如此看待,想必是因為我是男人吧。
「那個,一之瀨同學……這個人是誰?」
現身在告白場所的女孩對於身為陌生人的男學生表示警戒。
「他是D班的綾小路同學。對不起呀,千尋。把你不認識的人給帶了過來。」
「……難道說他是一之瀨同學的男朋友……之類的?」
「啊……呃……」
我覺得一之瀨大概打算回答「是呀」。然而,自己說謊所帶來的愧疚感、罪惡感,卻把這句話拉回喉嚨深處。
「為什麼……那個叫作綾小路同學的人……會在這裏呢?」
這名叫作千尋的女孩,對於意料之外的狀況感到混亂,眼眶泛淚。
他是你男朋友嗎?如果不是男朋友,那為什麼會在這裏?——她似乎無法理解為什麼。
一之瀨看見這種情況又更加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並且同樣很恐慌。
我以為她是值得依靠的女孩,不過其實她也意外地擁有弱點。
「那個,能不能請你去別的地方呢?因為接下來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對一之瀨同學說。」
「哇,等一下,千尋。那個,呃……其實綾小路同學他是……」
看來一之瀨似乎打算搶先一步拒絕她。
她應該覺得對方如果直接說出「我喜歡你」這句話,之後將會很辛苦吧。
「……是什麼呢?」
「綾小路同學呀,是那個,是我的——」
基本上我沒辦法在這裏幫上什麼忙。若要說唯一能做到什麼,那就是……
「我們隻是朋友。」
我在一之瀨構築出語句之前,就如此斷言道。
「一之瀨。雖然由我這個沒被人表白過的來講或許有點不妥,可是我認為你把我叫來這裏是不對的。」
我為了她們兩個而如此直截了當地回答。
「向人告白應該不是件這麼輕而易舉的事吧。每天都過得很煩悶,而且還會在腦中做無數次的模擬練習,但就算這樣,也還是無法表白。一旦要表白時,快從喉嚨蹦出的那句『我喜歡你』卻怎樣也說不出口。我認為表白就是這麼回事。對於這份拚命的心意,被表白的這方應該必須做出回應吧?要是製造這種局麵含糊帶過,也隻會讓彼此後悔。」
「唔……」
一之瀨恐怕還沒有真正喜歡過誰吧。
所以才會不知所措,也才會不知道事情的對錯。
她不想傷害對方的這份想法,結果隻是白忙一場。
拒絕表白,是條無可避免會傷及對方的道路。
一之瀨如果絞盡腦汁想出拒絕台詞,說不定多少還會比較好。
像是現在想專心在課業上,或者已經有喜歡的人等等。又或者是像這回一樣,說自己已經有正在交往的對象。可是不管怎麼回答對方都一定會受到傷害。
假如還滿口謊言,那就更傷人了。我沒等一之瀨回答就離開現場。接著,我沒有回去宿舍而是在連綿至宿舍的林蔭大道上停下了腳步。
我倚靠著扶手,仰望頭上的綠葉,稍做休息。
現在應該過了五分鍾左右了吧。一名少女從我身邊小碎步地跑了過去。
她的眼眶中浮著薄薄的淚光。
接下來,我也還是在這地方一動也不動地繼續打發時間。
在夕陽差不多要西下時,一之瀨無精打采地走了回來。
「啊……」
她發現我之後有點尷尬似的低下了頭。不過卻立刻又抬起頭來。
「我錯了。我不去理解千尋的心情,還隻想拚命想出不會傷害她的方法來逃避。這是錯誤的呢。」
「談戀愛還真困難呀。」一之瀨如此低語。接著就來到我身旁,坐到扶手上。
「雖然她說明天起還是會像平常一樣……但真的能像從前那樣相處嗎?」
「這就要看你們兩個了。」
「嗯……」她又繼續說:
「今天很謝謝你。還讓你陪我做了奇怪的事情。」
「沒關係啦。偶爾有這種日子也不錯。」
「我們的立場顛倒了呢。我明明是打算幫忙才向你們搭話,卻反而麻煩了你。」
「我才是。說了那些自以為是的話,真是抱歉。」
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奇怪的事情,一之瀨眨了眨眼往我看過來。
「綾小路同學你沒有理由道歉,完全沒有。」
一之瀨用力將雙手伸向天空,接著輕盈地站到地麵上。
「下次就輪我幫忙了。能做的我都會試著去做。」
身為B班學生的一之瀨,打算如何應對這個難解的事件呢?
關於這點我覺得有點期待。
8
晚上,當我在用電腦瀏覽購物網站時,有通電話打了過來。在床邊插座上充電的手機,螢幕發出了亮光。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是櫛田結梗。我不禁看了兩次重復確認。如果電話斷掉,我也沒有勇氣回撥,於是我便滑動椅子的滾輪、抓住手機,然後跳到了床上。
『抱歉呢,這麼晚還打給你。你還沒睡嗎?』
「嗯?是呀,我再一下就要睡了。有什麼事嗎?」
『佐倉同學的數位相機不是壞掉了嗎?我覺得部分原因是我向她搭話,害她緊張。所以我想負起這個責任……』
「至少我是覺得你沒必要覺得這是你的責任。何況隻要拿去修理就好了吧?如果那是重要的東西,即使放著不管,她不是也會拿去維修嗎?」
可是我這麼問,才知道事情似乎沒這麼單純。佐倉就如她的形象那般,極度不擅與人對話。她似乎沒有自信獨自到店裏維修。說不定這就跟自己進餐廳會覺得有點猶豫的情況相當類似。
這或許一時之間會讓人難以置信,但世上就是有各式各樣性格、特徵的人。
即使有不擅長與人相處的人,也不必特別驚訝。
「於是櫛田你就主動向她提出了建議?」
想要和佐倉有接觸,就隻能由自己展開積極的行動。
『嗯,雖然她似乎有點猶豫,不過她說如果是後天的話就可以。我想對佐倉同學來說,數位相機大概是非常重要的東西。』
櫛田為了敞開佐倉的心房,已經漂亮地踏出了第一步。
「不過你為什麼要跟我說?你們兩人獨處不是會進行得比較順利嗎?」
『如果隻是去維修的話確實如此呢。不過,因為現在還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我希望綾小路同學你可以幫忙。』
「你的意思是,要我問她知不知道須藤的事件嗎?」
『堀北同學都有把握是這樣子了。而且我跟佐倉同學接觸,我也感覺她知道些什麼。既然她本人否定,我想應該是有某些理由。』
若這是真的,那麼帶堀北去才是最好的。不過櫛田跟堀北假日外出的那幅畫麵,我即使幻想也無法看見。她大概是使用消去法,才選定了最無害的我吧。就算帶池或山內去,他們眼中應該也隻看得見櫛田。
而且這也剛好。我才正在想去一趟家電量販店。
我坐起身,然後把背靠在緊鄰床邊的牆壁上。因為總覺得躺著和人約定外出好像很沒禮貌。
「好,我知道了。那就去一起吧!」
明明隻要正常回覆就好,我卻不自然地發出有點振奮的聲音。
幸虧櫛田好像沒有特別覺得這句話很奇怪。她沒有對這件事吐嘈。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我跟櫛田熱絡地聊了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我跟她進行日常對話似乎已經不太會緊張了。或者應該說不會覺得聊得很不自然。
這就是她就算踏入別人的個人領域,也不會令人不愉快的證據。
我心裏已經確實將她視為朋友了。
『話說回來,高圓寺同學跟須藤同學差點打起來的時候,還真是可怕呀。』
「對啊。應該說狀況一觸即發嗎?或者該說他們雙方眼看就要開始互毆了。」
高圓寺的性格很我行我素,須藤要是打過來他應該會反擊。
事情如果變成那樣,也許就會是件大慘案。
『當時我都嚇得無法動彈……平田同學真是厲害呢。真讓人尊敬。』
「是啊。」
我反省了自己對於平田受稱贊而稍微感到嫉妒的心。
他有勇氣與膽量在那種場麵挺身而出,受尊敬也理所當然。
「D班之所以能夠成形,多虧了你和平田。男女生各自分開也很重要。」
有時候女孩子的事情,隻有女孩子才能夠解決。
『我隻是很普通地過著校園生活喲。而且我也沒做任何特別的事情。』
「我想平田一定也會說出相同的話。」
特別的人多半都不會認為自己很特別。
『要說特別的話,比起我這種人,堀北同學不是還比較特別嗎?她會讀書,又會運動,甚至讓人覺得為什麼待會在D班』
那種人不叫作特別,而是行徑異於常人。
要是多說壞話,日後事跡敗露時會很可怕,所以我還是先閉嘴好了。
「她不擅交際,所以應該是這點讓她被分到D班的吧?」
『不過,她跟綾小路同學你相處卻很正常吧?』
「你居然說那是正常……?」
如果把我所認識的那個堀北作為標準,那麼比起我,其他人的待遇就真的很悲慘了……
我回想起痛苦掙紮並且暈厥過去的池,便哆嗦了一下。
「我和堀北之間感覺好像還有隔閡。或者應該說,我們的關係就隻有這點程度。我先說一下,以防你誤會。」
『哦?』
耳邊傳來了有點懷疑、打趣般的聲音。我還真不想被櫛田誤解。
「啊——對了,有件事情想問你。櫛田你的房間是在九樓?」
『咦?啊,嗯,對呀。這又怎麼了嗎?』
「不,沒什麼。我隻是有點好奇。」
回過神來,櫛田陷入了沉默。沉默突然毫無預兆地造訪。
剛才都還持續著的對話忽然中斷。
大部分時候櫛田都會馬上丟來話題,然而她卻停止這麼做。
難不成問她房間在幾樓很不恰當嗎?
我心神不寧地無法鎮定下來。於是就無意義地環視起房間的各個角落。
唉,我現在真想變成溝通能力超群的帥哥。我實在不得不這麼想。
這段時間寂靜到彷彿可以聽見彼此的呼吸聲。
「已經很晚了。差不多該掛了吧?」
我無法忍受沉默。宣佈投降。
與女孩子之間的沉默通話,也太令人心痛了吧。
『那個呀——』
「嗯?」
櫛田打破沉默,不過沒把話接著說完。感覺她罕見地正在猶豫著自己的發言。真不像平時開朗熱絡聊天的櫛田。
『如果……如果喔?我……我——』
她的話又中斷了。接著沉默再次降臨。時間經過了五秒,十秒。
『……算了,沒什麼。』
這是「有」什麼的時候才會出現的反應……
然而,我完全沒勇氣說出像是「什麼嘛既然都講到一半,那就講完嘛」這種輕率回覆,所以就簡單帶過了。抱歉,櫛田。假如今天要上戰場的話,我就是會說出自己要躲在後方偷偷戰鬥,當狙擊手的那種膽小鬼。原諒我吧。
『那後天就請你多多指教嘍,綾小路同學。』
櫛田這麼說完,就掛掉了電話。
她最後講到一半的話,究竟是什麼呢?看來今天會是個難以入眠的夜晚。
9
星期日上午,我為了履行與櫛田之間的約定而來到了購物中心。對於星期六日基本上都在自己房間裏度過的我而言,這裏是個讓我有點緊張的地方。
兩張並排長椅的其中一方已經有人先入坐了。那個人也跟我一樣,都在等著與人會合嗎?一到假日,學生果然幾乎都隨心所欲地外出走動。我一麵想著這種理所當然的事情,一麵在另一張空的長椅上坐了下來。
雖然我認為住在同一棟宿舍,一起過來就可以了。可是櫛田似乎有某種講究。她表示在現場會合是有其意義的。
「早安!」
櫛田像是劃開週遭嘈雜般滿麵笑容地走了過來。
「喔、喔喔。早安。」
不禁枰然心動的我雖然有些語塞,但還是微微舉起了手。
「對不起呀。等很久了嗎?」
「不會,我也才剛到。」
當我們進行像是約會的固定對答的時候,我不自主地從頭到尾看了看櫛田的全身。好可愛。櫛田好可愛啊。我第一次看見櫛田穿便服的模樣,無法壓抑心中的感動。
「我們是第一次在假日見麵呢。感覺真新鮮。」
櫛田似乎有相同感受,因此如此笑道。什麼呀,那張可愛的笑臉。簡直犯規。
池他們該不會沒有見過吧?難不成這是頭香?
在我無法壓抑興奮之情時,櫛田像是回想起什麼似的如此說道。
「你上星期休假很忙嗎?綾小路同學你要是也能來就好了。」
上星期?要是你也能來就好了?她究竟在說什麼。
「我是指跟池同學他們一起去咖啡廳的事情喲」
這是我初次聽聞。
我可不記得自己學過讓這隱藏事件出現的方法。
「難道說……」
「啊,啊——這樣呀。話說回來這件事情——我還真沒聽說過。」
我仰望天空,悲嘆自己的不中用。
錯的人並不是不邀請我的池,而是不受邀請的我。
「你剛才是打算逞強對吧……對不起,我好像太多嘴了……」
「你別放在心上,因為我完全不介意……你們玩得開心嗎?」
「我隻知道你非常介意……」
別說是頭香,我搞不好還是最後一個看見櫛田假日模樣的人。
即使隻有一瞬間也好,隻要能夠兩人獨處,我就當作自己已經算是很幸運了吧。
偶爾經過我們麵前的學生們,也都會被櫛田的便服模樣給奪走目光。如果是情侶,女方甚至還會拉著男朋友的臉頰,看起來很不高興地鬧著別扭。
她可愛到就連有女朋友的人也會看得入迷。
……總覺得我好像相當抬舉櫛田。
雖然我說的全是事實,但也感覺有點難為情。
「怎麼了呀?」
櫛田似乎覺得站著僵硬不動的我很奇怪,於是稍微向前彎著身子,往我看過來。她每一個動作都很可愛。
「我在想……今天天氣還真不錯。」
我用就連我自己都覺得老套的台詞搪塞過去。
給我冷靜點。可愛這個字眼,光是今天你就用多少次了?
照這速度繼續使用下去,一天之內可就會重復說上一兩百次。
「是那個啦。我在想自己的打扮也許跟你有點不搭調。抱歉啊。」
我穿著方便活動、樸素的服裝。即使是講客套話,我也確實不是那種可以與櫛田並肩走路的男人。
「完全沒這回事。我認為這身打扮非常適合你喲。」
「我可以理解成你是在批評我很適合土氣的裝扮嗎?」
「嗯,對呀!」
我感受到有把尖刀狠狠地刺了過來。雖然我不是刻意要自作孽,但怎麼說呢……我覺得非常大受打撃。
「綾小路同學,其實你的心思意外地細膩嗎?感覺你明明不管被別人說什麼似乎都不介意。我完全不是在說你壞話喲。因為我是真的認為這很適合你。」
看來我好像被她捉弄了。即使是一般情況會讓人生氣的事情,要是換成櫛田,她也隻要說出一句淘氣的話便能解決。真狡猾。
「那麼,佐倉同學人呢?」
「好像還沒來。」
約定的時間剛好到了。可是我們卻尚未見到佐倉的蹤影。
「不過,你邀我過來真的好嗎?」
「她拜託我也邀請你呢。你和佐倉同學有接觸呀?」
「佐倉說的?不……我們幾乎沒有說過話。」
我回想起在特別教學大樓撞見佐倉時的事情。要說接觸的話,也隻有那種程度。
「該不會是她對你一見鍾情之類的?」
櫛田賊笑說道。不過再怎麼說,這種戲劇性發展實在無法令人期待吧。
「總之,我們先坐著等吧。」
「好呀。咦……欸,坐在隔壁長椅的不就是佐倉同學嗎?」
我急忙轉過頭。坐在隔壁長椅的人物便不好意思似的輕輕點頭打招呼。
真沒想到一直坐在隔壁長椅的人居然會是佐倉……
不知該說是氣息,還是氛圍才好。她的路人感太強烈,導致我完全沒有發現她。
「對不起,我沒什麼存在感……早安……」
「不,我並沒有覺得你很沒存在感。我有感覺到你的存在。」
「這並不算是在打圓場喲,綾小路同學。」
我抱歉般的低下頭。佐倉接著慢慢站了起來。
不過我也希望她能諒解我沒注意到她。佐倉不僅戴著帽子,甚至連口罩都戴上了。若是親近的對像那就姑且不論。隻靠這些特徵的話,要認出佐倉真的很困難。她是感冒了嗎?
「佐倉同學看起來有點像是可疑人物呢……」
「與其說她是可疑人物,我認為這樣反而更顯眼耶。」
「說得也是呢……尤其在這裏的話會特別顯眼。」
佐倉說完便抱歉似的脫下口罩。看來她並不是感冒,而是所謂的口罩女。她到底有多討厭引人注目啊?
「要維修相機的話,隻要到購物中心的電器行就可以了對吧?」
「我記得他們應該也有受理維修。」
「不好意思……還讓你們陪我做這種事。」
佐倉彷彿打從心底感到抱歉般低頭道歉。總覺得就連我自己都開始覺得抱歉了。
10
學校裏設有一間在國內也很有名量販店,校方似乎與他們有合作關係。由於客群隻有學生,因此店麵本身佔地並不大。不過日常可能會需要的用品,或者學生們有可能會利用的電子產品都販售得十分齊全。
「嗯——我記得受理維修的地方是在對麵的櫃台呢。」
櫛田好像來過很多次,她一麵回想位置,一麵往店麵深處走去。我和佐倉則跟在她的後頭。
「不知道能不能馬上修好……」
佐倉看起來很不安地緊握數位相機。
「你還真是喜歡相機耶。」
「嗯……很奇怪嗎?」
「不,完全不會。還不如說這是個很好的興趣吧?雖然你可能會覺得我是瞭解相機的什麼啊,但要是能趕快修好就好了呢。」
「嗯!」
「我找到嘍,能夠受理維修的地方。」
店內有著許多商品,因此視野不太好,不過受理維修的地方就在店鋪的最裏麵。
「啊……」
佐倉不知為何猛然停下腳步。她的側臉看起來感覺就像是看見什麼討厭的東西,並且露骨地表現出厭惡感。
我雖然也往佐倉的視線方向看了過去,卻沒發現特別奇怪的事物。
「怎麼了嗎?佐倉同學?」
櫛田似乎也覺得停下腳步的佐倉很奇怪,因而向她搭話。
「啊,呃……那個……」
雖然她看起來欲言又止,但最後卻還是左右搖搖頭,並且做了個深呼吸。
「沒什麼……」
佐倉這麼說完,就拚命地露出笑容,走向受理維修的地方。
我和櫛田看了彼此一眼。但既然佐倉都說沒事,於是我們便跟了過去。
櫛田向店員搭話,並委託對方維修數位相機。
這段期間我閑得發慌,因此就先去附近看了電子產品。
不過,櫛田的處世之道還真是厲害。她和初次見麵的店員,彷彿就像老朋友般,彼此相談甚歡。而拿相機維修的物主佐倉,則隻有在對方徵詢同意以及提問時做回答。
話說回來店員的情緒也太高昂了。他正以滔滔不絕的氣勢向櫛田積極搭訕。而根據隱約聽得見的交談內容,對方似乎正在邀約櫛田一起去電影院看上映中的女性偶像演唱會。他好像是個很誇張的宅男,從偶像選舉如何如何的話題,一直聊到了雜誌的偶像。他藉由廣泛的話題,企圖以花言巧語接近櫛田。
櫛田並沒有表現出覺得討厭的模樣,所以說不定對方自以為能夠順利約到她。但我想這是個大失敗,而且她應該覺得很反感。
店員似乎因為對像是可愛的女孩而情緒興奮。對話一點進展都沒有。
感到情況實在不太妙的櫛田,認為應該進行正事,便催促佐倉拿出數位相機。
店員打開相機做了簡單的檢查。結果他說是掉落的撞撃造成部分零件損壞,因此電源才會無法順利開啟。而幸好數位相機等私人物品是入學後才購買的,保證書也有確實保存,所以可以獲得無償維修。
剩下隻要填寫必要事項就結束了。照理來說是這樣沒錯,可是佐倉的手卻在表單前麵停了下來。
「佐倉同學?」
櫛田覺得很好奇,於是就向佐倉搭話。她看起來好像在猶豫什麼。
我原本不打算插嘴,但是她的態度實在讓我很擔心。
而且——
直到剛才都還沉醉於與櫛田對話的店員,現在正目不轉睛地盯著佐倉。
雖然佐倉和櫛田都將視線投在表單上,因此沒有察覺。但這名店員的可怕眼神,就連身為男性的我都覺得有點不寒而慄。
「能借一下嗎?」
「咦?」
我一站到佐倉身旁就伸手請她將握著的筆遞給我。
佐倉看起來好像不懂我的用意,但她還是不安地把筆交給我。於是我就收了下來。
「維修完畢後,請你連絡我。」
「喂、喂,你做什麼?這個數位相機的持有者是她吧?這樣有點……」
「廠商保證書已證明販賣店家及購買日都沒問題,我想這並沒有任何法律上的疑慮。況且,購買人與使用者即使不同,也不會有問題。」
我在聽見「我明白了」的這句答覆前,就開始在表單上填入像是自己的姓名及宿舍房號等必要事項。
「還是說,你有什麼非她不可的理由嗎?」
我沒抬起頭,並補上這句話。
「沒、沒有。我明白了……沒有關係。」
不久我就填完必要事項,然後將單子連同數位相機一並順利交給對方。
佐倉雖然放下心中那塊大石,但對方表示大約須耗時兩個星期,維修完畢的數位相機才會送回來。佐倉對這點非常失望,洩氣地垂著雙肩。
「那個店員還真可怕呢……他氣勢驚人地說個不停,我都有點焦急了。」
「……有點惡心對吧……?」
「是、是不會惡心啦。難道說你認識那個店員嗎?」
佐倉輕輕點頭。看來她來買相機時就認識店員了。
「綾小路同學,你怎麼想呢?」櫛田也問了我的看法。
「嗯,他或許有種讓人有點難以接近的氣質吧。特別是女孩子。」
「之前我有被他搭訕過……所以,我才會害怕自己過去維修……」
櫛田吃驚地察覺此事,然後睜大雙眼看向我。
「難不成,綾小路同學你是因為這樣才……?」
「因為她是女孩子啊。所以我想她應該很抗拒寫出自己的地址或手機號碼。」
關於這點,身為男性的我則沒有任何曝光後會困擾的情報。
「謝、謝謝你……綾小路同學。你真的幫了大忙……」
「不,這沒什麼。而且我隻不過是寫了住址。如果有收到維修的連絡,我會再通知你。」
佐倉開心似的點頭。這種程度的事就足以讓她如此高興,我甚至反而很過意不去。
「你對佐倉同學還真是觀察入微呢。」
「這說法可是會害人產生誤會喔。正確來說,我隻是觀察了那個很有個人特色的店員。該怎麼說呢?他似乎散發出一種非常喜歡女孩子的氛圍,對吧?」
「啊哈哈……確實如此。」
連櫛田都受不了他。對無免疫力的佐倉來說應該相當難熬吧。
「今天因為櫛田同學你也一起陪我,所以我才完全沒被他搭話。非常謝謝你。」
如果是一對一麵對那個店員,佐倉說不定早就逃跑了。
「不會。如果隻是這種事情,我隨時都願意幫忙。佐倉同學,你很喜歡相機呀?」
「嗯……雖然我小時候並不是這樣。不過應該是在上中學之前的那陣子吧,我爸爸買了一台相機給我。於是我就漸漸喜歡上了。話雖如此,我也隻是喜歡拍照而已,根本完全不懂相機呢。」
「瞭解相機與喜歡拍照是兩回事喲。我認為能熱衷於某樣東西,是件很棒的事情呢。」
「我記得佐倉你說平常都是拍風景嗎?你不會拍人物之類的照片嗎?」
「唔咦!」
佐倉迅速往後退,慌張地上下擺動雙手。我問了什麼不妥的問題嗎?
我認為自己應該是問了極為自然的問題。純粹拍景色,也就是說她的專長是拍風景嗎?
佐倉的嘴巴一張一合,身體僵硬。
「……秘、秘密。」
原來如此。她不想對我這種人詳細回答。
「那、那個呀,因、因為這件事情很讓人害羞……」
佐倉紅著雙頰低頭說道。她有在拍會讓人害羞的照片嗎……?
雖然我正要進行各種想像,可是要是寫在臉上就很沒禮貌了。於是我便使勁忍住。
「對了。雖然很不好意思,不過我能順便稍微逛一下店裏嗎?」
「你有想買的東西嗎?」
不知該說是我有想要的東西,還是應該說是我有點在意某樣東西。
「你們兩個也可以隨意逛逛。」
「我們也一起去吧。好不好?」
「好、好的。讓你們陪我也覺得很不好意思……而且也還有時間。」
雖然我並沒有如此希望,但看來她們兩人也要跟著我走。
看了櫛田與佐倉並肩走路的模樣,就覺得她們兩人的距離似乎在一天之內就有大幅的縮短。這種處世之道,我還真希望櫛田能分一點給我。
她們兩人好像一個接著一個地聊起女生之間的話題。為了不打擾她們,我還是去確認目標物品吧。我點開手機的通訊錄。
之前我偶然透過池參加了賭局。過程中我和人交換了連絡方式。
雖然登錄的連絡人還很少,不過我的朋友人數毫無疑問正在穩定增加。
我選擇了通訊錄中S行的「外村(博士)」(註:外村日文發音為Sotomura),撥了過去。
「博士,能打擾一下嗎?」
『嗯?綾小路殿下打來還真稀奇呢。請問有什麼事?』
我的通話對像是外村,綽號博士。他有個聽起來頭腦很好的綽號,但實際上他隻是個厲害的宅男。他每天都在蒐集情報。大幅涉獵了美少女遊戲至動漫等等的內容。
「博士你平常使用的筆記型電腦,是用學校點數買的對吧?」
『是的,我花了八萬點。不過這怎麼了嗎?』
「我想在學校販售的電子產品中找個東西。」
我向他說明商品概要,並且也告訴他,我目前來到了店裏,眼前雖然有幾種類似商品,但不曉得選擇哪種會比較好。
雖然我想問店員的話應該會比較快,隻不過我有一些苦衷。
『……綾小路殿下,您難道認為在下精通於這個領域嗎?』
「你如果不清楚的話就算了。」
『請等一下。』
他叫住正要掛電話的我。
『其實在下清楚。因為那種類型的東西,在下的老家約有兩台。』
「你該不會從國中開始就在做壞事了?」
『您別誤會。在下隻是為了學習外語而進行著實驗。』
「那麼,如果我有需要時,能拜託你幫忙設定嗎?」
『呼呼,交給在下吧。再說在下總有一天或許也會需要您的幫助呢。』
所謂術業有專攻。即使是我不懂的領域,也會存在著對其熟習的人物。
「讓你們久等了。」
「已經買完了?」
「今天隻是預先看看。而且我也沒剩下這麼多點數能買家電。」
這時櫛田忽然盯著佐倉的側臉發起呆來。
「咦?……佐倉同學,我跟你是不是之前有在哪裏見過麵?」
「咦?沒、沒有。我認為並沒有。」
「對不起呀。我無意間看著你,就突然隱約覺得我們好像有在哪裏見過麵。那個,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拿下眼鏡呢?」
「咦咦!這、這有點……!因為我的視力差到什麼都看不見……」
佐倉在胸前左右揮著手,對櫛田表示拒絕。
「欸,下次我們一起出去玩吧,佐倉同學。不隻是跟我,還要邀其他朋友一起。」
「……這……」
佐倉雖然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卻沒把話繼續說到最後。
櫛田正因為也感受到要是再問下去事情會變得很麻煩,於是才沒有多說什麼。不對,應該說是她無法繼續問下去嗎?最後,我們就這樣回到一開始會合的地點。
「那個……今天真的非常感謝。你們真的幫了我很大的忙。」
「不會啦不會啦。這也不是什麼需要道謝的事情。另外,佐倉同學。如果可以的話,你能不能用一般的方式來說話呢?我們明明是同年級學生,使用敬語可是很奇怪的喲。」
佐倉的用字遣詞確實並不適用於同年級學生,更不用說是同班同學了。
然而,這對佐倉而言似乎不是件簡單的事,她看起來很不知所措。
「我並不是故意這麼做的……請問很奇怪嗎?」
「我不是在說這樣不好喲。不過,要是沒有敬語的話,我會比較開心呢。」
「啊……好、好的……我……我知道了。我會努力試試看。」
我原本以為櫛田會被佐倉拒絕,不過她似乎想回應櫛田的提議,而如此賣力地濟出聲音人與人之間的關係,應該就是像這樣一點一滴建築起來的吧。
即使對像是讓人幾乎沒有頭緒的佐倉,櫛田也穩紮穩打地拉近了距離。
「你不用勉強自己喲。」
「沒、沒關係……因為……我也……」
佐倉微微低著頭。她的話在中途變得小聲,因此傳不到我的耳裏。不過她看起來似乎並沒有感到不愉快。
櫛田心滿意足地露出微笑,然後就沒有繼續硬是說些什麼了。
說不定這就是最恰當的距離感。
從不擅與人相處者的立場看來,有人能在前方引領自己雖然很值得感謝,可是反過來說,這似乎也會令人煩擾,或者應該說有時候要是太過於積極,反而會讓人退避三舍。
「那麼我們學校見嘍。」
櫛田如此說道,宣佈解散。然而,讓人意外的是佐倉卻站在原地不動。
「那個……!」
她稍微大聲喊道,並且直視著我們。雖然我們一對上眼神,她馬上就撇開了雙眼。
「關於須藤同學的事情……如果說當成今天的謝禮,或許會有點不妥……但是如果可以的話……」
她稍做停頓,接著又清楚地把話說出口。
「……須藤同學的事情,我、我說不定能幫上忙……」
佐倉親口說出了自己就是目擊者。
我和櫛田彼此對看了一眼。
「也就是說,佐倉同學你看見須藤同學他們打架了對吧?」
「嗯……我全看見了。雖然真的隻是碰巧……很難以置信對吧?」
「沒這回事喲。不過,為什麼你要在這個時間點說出來呢?這是很值得開心的事,可是我希望你別勉強自己。我並不是為了賣人情才找你出來的喲?」
佐倉好像無法好好說出話來,而左右輕輕搖頭。
她在現在這個時間點說出口,說不定就是自己比誰都還更介意須藤事件的證據。佐倉應該也想藉由某種契機來提出協助吧。
「真的可以嗎?你沒有在勉強自己嗎?」
櫛田說出了我想說的話。她似乎正和我想著同樣的事。
對於這些詢問,佐倉似乎感受到櫛田正在擔心自己,於是便抱歉似的輕輕點頭。
「沒關係……我覺得如果默不作聲,之後應該會很後侮。我呀……也不想讓同學困擾。可是,要是作為目撃者出聲,我無論如何都會引人注目……我就是不喜歡這樣……真的很對不起。」
她懊侮似的道歉了好幾回,同時也向櫛田約好自己會出麵作證。
「謝謝你,佐倉同學。須藤同學一定也會很高興的喲!」
櫛田握起佐倉的雙手。佐倉則注視著滿麵笑容的櫛田。
此時此地,是否誕生了一份新的友誼了呢。
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個獲得須藤他們所盼望的目撃者的瞬間。
11
與佐倉外出維修數位相機的這天晚上。我緊握著手機。
我拿著手機的那隻手所流出的汗,多到讓人不覺得是身在開著冷氣的室內。
「我們與佐倉的距離縮短了……應該可以這麼說吧?」
『如果跟昨天為止比起來是沒錯。唉——還差得遠呢。我真是對自己失望。』
想必櫛田本人心中是打算跟她變得更要好吧。然而,總覺得佐倉在自己與他人之間放置了一坐高大的牆。隻要不翻越這道牆,就很難召集她作為目撃者出麵吧。
「話說回來,為什麼你想讓佐倉拿下眼鏡啊?」
『嗯——你問為什麼,我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不過總覺得佐倉同學好像不適合戴眼鏡。或者應該說她和眼鏡很不搭調嗎?我自己也不太清楚。而且我覺得自己跟她見過麵,大概也隻是錯覺而已。』
「不……說不定這並不是你的錯覺喔。佐倉她不是打扮得很不時髦嗎?我也是這樣子,而且還盡量挑選色調樸素的那種不顯眼服裝。」
『是呀,她應該不會刻意打扮得時髦吧。不過這又怎麼了嗎?』
佐倉打算撿起掉落在地上的數位相機時,我從旁邊看見了她的眼鏡。
我一直都將當時所感受到的異樣感掛在心上。
「這種女孩會戴裝飾用眼鏡,讓我覺得有點不自然。」
『咦?佐倉同學的眼鏡是裝飾用?可是她不是說自己視力不好……』
「一般眼鏡與裝飾用眼鏡乍看雖然相同,不過卻有一處決定性的差異。那就是鏡片另一側的畫麵會變形。佐倉鏡片中的畫麵並沒有出現變形。我還以為她鐵定是為了打扮才會戴上。不過聽完佐倉今天說的話,我就開始覺得很奇怪。」
『隻靠眼鏡打扮?嗯——一般人不會這麼做呢。』
如果連裝飾品都很講究,那她應該也會在服裝或妝容上麵花心思。
「還是說,這是為了掩飾自卑感呢?例如說,戴眼鏡的話會看起來很有知性對吧?」
『確實如此呢。戴眼鏡的話看起來就會很聰明。』
「佐倉的情況,則或許是由於她不想讓人看見真實的自己,所以才會戴上眼鏡吧。從她總是駝著背,以及不與人視線交錯看來,我也不認為她隻是純粹不喜歡社交。」
我隱約覺得那裏似乎隱藏著某種能夠跨越那道高牆的手段。
『帶綾小路同學你一起來,果然是正確的選擇呢。總覺得你很用心在觀察對方。』
……有點害羞。
與櫛田互動的輕鬆之處,就在於她會巧妙地將對話自然延續下去。
對於我這種不擅長做球的人,她會向前縮短距離,走到能夠讓我容易丟話題的地方。
『然後呀——』
當我再次受到櫛田溫柔的引領之時,有通插撥打了進來。
我不讓櫛田察覺地偷偷確認來電者。如果是池或山內,那就之後再說。而如果是堀北的話……就到時再思考該怎麼做吧。雖然我這麼想……
但螢幕上顯示的名字是「佐倉」。
「抱歉,櫛田。我可以等一下再打給你嗎?」
『啊,好。對不起呀,講了這麼久。』
即使依依不捨,我還是掛了電話,並趁來電還沒掛掉之前,接起佐倉的插撥。
我按下通話鍵。接起後的數秒期間,聽筒都沒傳出任何聲音。
『那個……我是佐倉……』
「我是綾小路。」
我們已事先互相交換了連絡方式。這對話開頭還真是奇怪。
雖然我們形式上交換過連絡方式,不過我原本預估她十之八九不會打給我。因為需要連絡的話,隻要打給櫛田就可以了。
『謝謝你今天能夠陪我。』
「不會……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可以不用放在心上。被答謝這麼多次的話,連我都要覺得不好意思了。」
『嗯……』
沉默時刻降臨。與其說是佐倉的錯,不如說是因為我沒有好好回覆她拋來的話題。我深深感受到自己在和櫛田對話時,有多麼仰賴她的引領。
即使如此,我也覺得自己似乎必須在這通電話裏付出努力。
「怎麼了?」
『呃……』
沉默再次持續。這種時候我該如何是好呢?平田大哥,請您告訴我。
『你有沒有……想到什麼事情?』
她實在是說出了一句既籠統又不明確的話。
想到的事情?像是「櫛田穿便服的模樣好可愛」,或者「佐倉你意外地是個有趣的女生」——她想要的應該不是這種答覆吧?
線索實在太少,我完全不知道佐倉期待我回答什麼。
「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在她的話中察覺到不安的情緒,便想辦法試著將那條細細的線索拉過來。然而,我輕輕拉住的那條線,卻像是融進水中般輕易斷開。
『對不起,沒什麼事……晚安。』
我連叫住佐倉的時間也沒有,她就把電話掛掉了。
雖然我有想過要不要立刻回撥,可是瞭解到最後隻會重蹈剛才的覆轍,便作罷了。為了慢慢思考,我站起來走到洗手台洗把臉。
我和櫛田的通話時間約為十分鍾,不過這段期間,櫛田的手機好像沒有電話打進來的跡象。櫛田在這之前如果有接到佐倉的電話,即使告訴我也完全不奇怪。那麼,她是打算打給我,再打給櫛田?……這也很難以想像。一般人要打電話時,都會先打給較親近的人,或者輩分較高的人。換句話說,把這次情況視為她隻有打電話給我,會比較合理。
為求慎重起見,我傳了訊息給櫛田,問她佐倉是否有和她連絡。
幾分鍾後我收到了回覆。她果然說佐倉並沒有連絡她。
『她拜託我也邀請你呢。你和佐倉同學有接觸呀?』
今天早上見到櫛田時,她是這麼對我說的。
當時我以為是因為她和櫛田獨處會緊張,所以才請櫛田隨便邀個人。不過……原來事情並非如此嗎?
櫛田所說的「一見鍾情」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就先姑且不論。她會有什麼非我不可的理由嗎?我回想今天一整天與佐倉互動時的感受。
雖然幾乎都是櫛田與佐倉在進行對話,不過也有向我拋來的話題。內容是關於量販店受理維修的店員。除此之外我就想不到了。
假如她是因為這件事,才問我「你有沒有想到什麼」的話呢?
我拚命蒐集來的拚圖還太小,而且數量也很不足夠。
我的腦中浮現了幾種想像、幻想之類的東西,但不論哪種都缺乏可信度。
都無法成為足以下決定,並斷言「就是它了!」的這種判斷素材。
一般都會認為去學校問本人就行了,然而,佐倉的情況則沒這麼簡單吧。
要是我向沒跟任何人說過話的佐倉攀談,從不好的層麵看來,會很引人注目。
我一麵祈禱我對這通電話的這份操心,最後會以杞人憂天告終,一麵開始準備就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