堀北也忍不住抗議這點,因而舉手提出要求。

「假如你的提案是要求延長再審前的時間,學生會長應該一開始就給予十足的充裕了。換句話說,我們早已給予非常充足的時間。延長審議就算是個特例了。」

茶柱老師雙手抱胸,就像是體察到學生會長的意思般如此答道。

學生會請我們盡速離開辦公室。盡管不滿,不過大家都還是出了學生會辦公室。

阪上老師朝著眼看就快哭出來的佐倉走了過來。接著斬釘截鐵地說出一段冷淡的話。

「你的謊言導致了許多學生被捲入其中,我希望你能夠對此反省。還有,如果你以為哭就能獲得原諒,那麼你的策略實在太愚蠢了。你應該感到羞恥。」

他留下這些話,就與C班學生們一同離去。

「居然有假的目撃者,簡直太過分。」阪上老師還故意要讓人聽見似的,反覆說著這種抱怨。

「堀北,你雖然斷然地放出狠話,不過這有勝算嗎?」

「我不會放棄,直到最後我都會貫徹主張。」

「你應該很清楚這不是光憑思考,就有辦法解決的問題對吧?最後說不定會讓傷口更加擴大喔!」

「我並沒有打算要輸。那麼,我先告辭了。」

堀北留下這段簡短的話就回去了。而須藤也跟在她身後離去。

我和佐倉肩並肩,離開了學生會辦公室。

「對不起呀,綾小路同學……如果我一開始就站出來,明明一切都會沒事的……就因為我沒有勇氣,事情才會變成這樣……」

「這是一樣的。即使你一開始就站出來,最後那些傢夥也隻會針對目擊者是D班學生這點不斷嚴加指責。所以結果不會改變。」

「可是……!」

被懷疑是在說謊,而且或許是因為自己的錯才無法救出須藤——各種情緒朝著佐倉席捲而來。接著,她落下了鬥大的淚滴。

要是平田在場的話,那他應該正溫柔地遞出手帕吧。

真沒想到與堀北的哥哥再次相見時的場麵,和堀北先前崩潰時的情景有點重疊。

我深切感受到這是注定好的。為何這世界上會盡是充斥著勝者與敗者呢?

回過神來,我的身邊就定出了各式各樣的勝敗,並且連鎖著喜悅與悲傷。

佐倉內心受到重創,無法好好行走。

我無法棄她於不顧,於是決定等待佐倉,直到她能夠行動為止。

「你們還在啊。」

堀北的哥哥與橘書記從學生會辦公室走了出來。橘書記手上拿著鑰匙,開始鎖門。

「你們打算怎麼做?」

「怎麼做是指?」

我們之間進行了這種簡短的互動。

「今天你和鈴音一起出現在這裏的時候,我還以為你能找到什麼策略。」

「我既不是諸葛孔明,也不是黑田官兵衛,不會有什麼策略。」

「所以鈴音是因為失控,才會揚言主張完全無罪啊。」

「真是個不切實際的空談呢。你不這麼認為嗎?」

「是啊。」

真不可思議。雖然簡短,但我和堀北的哥哥持續進行對話。

初次見麵時的印象雖然很差,不過這麼看來,他是個很容易交談的對象。

不愧是爬上學生會長之座的男人,因此掌握人心的能力才會這麼出色吧。

「然後,你叫佐倉對吧?」

堀北的哥哥向吞聲飮泣的佐倉搭話。

「目撃證詞以及照片證物都確實具備證據能力,足以在審議中提出,不過你要記住這點,別人要如何評價這份證據,並且要相信到什麼程度,都將取決於證明力。你是D班的學生,因此證明力無論如何都會下降。不管你再怎麼詳述事件當時的情況,也都無法百分之百讓人接受。這次,你的證言想必不會被人視為是『真相』。」

這等於是在說佐倉是個騙子。

「我、我……隻是,把真相……」

「隻要無法完全證明,那就隻是胡言亂語。」

佐倉就這樣低著頭。因為懊侮,淚水又再次奪眶。

「我相信佐倉的證詞。」

「既然你是D班的學生,會想相信也是理所當然。」

「這不是我想去相信。我是在說我相信佐倉。意思並不一樣。」

「那麼你能證明嗎?證明佐倉沒有撒謊。」

「這件事並非由我。你的妹妹會去替我們去證明。她會去證明佐倉不是什麼騙子,並且找出任何人都能接受的方法。」

堀北的哥哥淺淺一笑。這個笑容是在表示「她不可能辦到」吧。

他們兩人回去之後,我便靠近還在這裏無法行走的佐倉。

「佐倉,抬起頭。一直哭下去也不是辦法。」

「可是……都是因為我的錯……嗚……」

「你沒有做錯任何事情。你隻是說出了真相,對吧?」

「……可是……嗚……」

「我再說一次。你並沒有做錯任何事情。」

我蹲了下來,與佐倉視線同高。

佐倉不想被人看見哭腫的臉,而再次低下了頭。

「我相信你。今天你能像這樣出席,我真的覺得非常感謝。多虧有你,須藤與班上的大家才會獲得得救的可能性。」

「但是……我……什麼忙也沒幫上呀……?」

這女孩到底是有多麼沒自信啊?

「我相信你。這就是所謂的朋友。」

我有點強硬地抓住佐倉的肩膀,讓她看向我。

並且硬是對上她打算閃避的視線。

「所以,要是你有什麼困擾的話,到時我會助你一臂之力。你就記住吧。」

接著,我又再度強而有力地說出了那句話——「為了我自己」。

2

「真是讓你見到丟臉的地方了呢……」

走在我隔壁的佐倉,總算停止了哭泣。她有點不好意思似的笑了。

「我好久沒在別人麵前哭了。感覺心情舒暢了點。」

「那就太好了。我小時候也經常在別人麵前哭呢。」

「綾小路同學你很難讓人覺得有這種形象呢。」

「我真的哭了喔。而且還是在別人麵前哭了十幾次、二十幾次。」

我雖然很不甘心,也覺得很丟臉,但就是無法停止哭泣。

不過,人會在哭泣中成長,也才會變得能夠向前邁進。

而且佐倉好像是會把痛苦全吞下肚的那種人。這次對她來說,或許也是個很重要的事件。

「……我覺得很開心,因為你說你相信我。」

「不是隻有我喔。堀北、櫛田,還有須藤都是。而且班上的大家應該也都相信你。」

「嗯……不過,因為綾小路同學你直接告訴了我。你的話已經確實傳達過來了喲。」

殘留的眼淚似乎模糊了佐倉的視線,她又再次擦了擦淚水。

「能鼓起勇氣真是太好了。」

佐倉微微地露出笑容如此說道。看見她這模樣我也放下了心,確定自己做對了。

如果勉強拖出佐倉,並且隻為她帶來不愉快,那麼即使救了須藤,應該也不能說是完美解決。

接著,我們兩人之間維持著沉默。這是因為不論哪方都不擅長說話,才產生出來的情況。

然而,這卻不可思議地不會令人討厭。

「那、那個呀……雖然我覺得現在不該說這種事……」

我們差不多快到學校門口的時候,佐倉像是想起什麼似的開口說道。

「其實……我現在……」

「哈囉,你還真是慢呢。」

一之瀨與神崎好像很在意結果,而在學校門口等我出來。

「你們在等我啊。」

「想說不知道事情變得怎麼樣了。」

我請他們稍等,然後把臉望向佐倉。

「佐倉,抱歉啊。告訴我後續吧。」

打開鞋櫃並盯著裏頭看的佐倉,隻把臉麵向了我。

「沒、沒有。沒什麼事情。隻不過,我會鼓起勇氣,並試著加油。」

佐倉匆匆如此回答,接著輕輕點了點頭,然後就回去了。

「佐倉?」

雖然我試著叫住佐倉,但她沒停下腳步,並跑出了門口。

「抱歉。我們出現的時間點似乎不太好嗎?」

「不……」

總而言之,我將學生會辦公室裏一連串發生的事情都告訴他們了。

「這樣啊,她駁回那項提議了啊。所以,D班要徹底主張無罪對吧?」

「因為對他們來說,即使一天也好,隻要能讓須藤停學,就形同是他們獲勝。」

對方的提議換言之就是個陷阱,而且是引誘我們前往敗北的甜蜜陷阱。

他們兩人似乎無法認同,尤其神崎還斷言這項選擇是個錯誤。

「毆打對方的事實無法消除。重要的是,好不容易才有目撃者出來提供證詞及證據,對方也因此做出了讓步。你們應該要在這個時間點接受提案,並且做出妥協。」

「可是就像綾小路同學你所說的,停學處分就是D班的敗北。校方要是判斷須藤同學是那種受到停學且品行不良的學生,正式球員的事說不定就會告吹。」

「不一定會告吹吧。觀感或許會變差,但隻要知道無論是哪一方都有責任,校方應該也會考量這點而改變審查。然而,要是明天須藤的責任比例增加,那就連這件事都會變得很危險。」

誰的意見都沒有錯。主張無罪與接受提議,都是正確解答之一。

「是啊,我也這麼認為。」

「你既然這麼認為,那不就應該要去阻止嗎?」

「要是再次進行協商,那必然會是我方的敗北。因為就如神崎所說的,要以『完全無罪』來取勝,『本質上』是不可能的呢。」

無論再怎麼提出證詞,再怎麼奮力上訴,也都已無法在這點之上取勝。

勝敗已分。情勢已完全加溫到最終階段,並且開始急速冷卻。

「即使如此你們也要戰鬥嗎?你們明明就連新的證據跟證詞都沒有耶?」

「因為我們的老大做出了這個判斷。她說直到最後都要徹底抗戰呢。」

堀北不是笨蛋。她應該非常清楚延長戰局不是件可喜的事。

即使如此她也選擇向前邁進,便表明了她打算戰鬥。

這是D班覺悟今後也將正麵迎接困難的證明。

「唉——雖然我不認為現在還會得到有力的線索,不過我就再去網路上重新蒐集消息吧。」

在這種就算被他們拋棄也不奇怪的情況之下,一之瀨卻笑著說出要繼續幫忙。

「我也盡可能去問問看有沒有誰發現證據或目撃者吧。」

妥協派的神崎也表現出不吝於提供協助的態度。

「畢竟我們也騎虎難下了呢。而且我也說過了吧,說謊不能原諒。」

神崎也點了頭。這些傢夥人真好啊。

「我很感謝你們的提議,可是沒有這個必要。」

我以為堀北已經回去了,但她卻出現在這裏。她是在等我回來嗎?

「你說沒必要……這是怎麼回事?堀北同學?」

「我們在審議裏是無法獲判無罪的。假設C班或A班出現新的目擊者,我們也還是無法獲勝呢。不過作為替代方案……我想拜託你們準備某樣東西。為了這唯一的解決方案。」

「某樣東西是指?」

「那就是——」

堀北說出想要的物品名稱——那項為了計畫,而不可或缺的東西。

原本很冷靜的一之瀨,表情變得有點僵硬。

「咦……真是敗給你們了。這項請求還真的是相當困難呢。」

一之瀨似乎覺得這提議實在很亂來,因此沒有立即允諾。

神崎也做出沉思般的動作,並且陷入了沉默。

「我很明白自己的立場沒辦法做出這種要求。這太自私了,會對你們造成巨大負擔。可是——」

「啊——不是。嗯,這件事也算是在我個人能力所及範圍呢。而且我認為自己很清楚D班的情況。隻不過,我有很多事情想要問你……連理由都不說,不就真的有點太自私了嗎?」

「確實如此呢……那麼,你們要是能接受我接下來說的事情,那麼能不能請你們幫忙呢?」

堀北將她說的唯一解決方案的詳細內容告訴了一之瀨、神崎,還有我。

包括為何需要、如何使用,以及有何目的。

結束說明後,他們兩人暫時沉默不語,看起來是在沉思。

「我想如果是你,應該可以理解這個作戰的風險及有用性。」

「這方法……你是從何時開始想的?」

「談話快結束的時候。這是偶然想到的點子。」

「嗯……這方法真厲害耶。我自己去過現場,卻完全沒有察覺到這點。倒不如應該說是我把這方法排除在外嗎……這完全不在我的想像範疇之內。」

一之瀨他們似乎確實理解了堀北的目標及其效果。

然而,他們的表情依然僵硬,看起來還在沉思。

「這是個讓人意想不到的點子,而且我認為效果應該也值得期待。不過,這種事真的可行嗎?」

一之瀨看起來有點傻眼,並向神崎尋求意見。

「這或許會違反你的規則及道德標準呢,一之瀨。」

「啊哈哈,也是呢……這樣違反規則了。可是……這也許確實是個唯一的辦法。」

「是啊。聽了她說的話,我也這麼想。這是條本應不存在的生路。」

剩下就隻有一件事情。那就是這兩人是否願意提供幫助。

這個作戰無論如何都會牽扯上謊言。

這應該能說是在向討厭謊言的他們做出嚴苛的請求吧。

「這次事件由謊言開始,能夠劃下句點的果然還是隻有謊言。我是這麼想的。」

「原來如此呢。以眼還眼,以謊治謊嗎?可是呀,這實際上有可能辦到嗎?我不覺得可以簡單獲得這種東西。」

「這點就別擔心。因為我剛才已經去確認過了。」

看來她馬上就出去學生會辦公室,是為了要去確認計畫可行與否。

「假如拜託博士幫忙的話,細微部分應該也能順利運作。我去拜託他看看。」

堀北似乎沒有異議,於是輕輕點頭。

「欸,神崎同學……為了甩開C班,我們應該已經開始與D班聯手了,對吧?」

「嗯,對啊。」

「可是呀,我們現在打算做的事情,不是或許會害我們自己之後陷入窘境嗎?雖然我剛才才想到這點。」

「說不定是吧。」

「真是敗給你們了。D班居然存在像你這樣的人。這完全是個失算呢。」

一之瀨對堀北表示敬意,雖然有點無言,接著還是拿出了手機。

「這借給你。改天我會要回來喲。」

她這麼說完,便和堀北約定好會提供幫助。

「好,那就說定了。」

堀北毫不客氣地決定借用幫手的這份可貴力量。

「接著,綾小路同學,我也有事想請你幫忙。」

「隻要不是麻煩的事情,我就幫。」

「基本上需要幫忙的,都會是既麻煩又費功夫的事情呢。」

她的意思似乎是——做好覺悟吧。

我不可能逃得掉,所以就不甘願地決定幫忙堀北。

「那麼我們走……!」

劇痛與沖撃出奇不意地朝我的側腹襲來。我就像是被吹跑似的摔在走廊上。

「這麼一來,你碰我側腹的事情,我就原諒你了。下次我可會加倍奉還。」

「喂,呃,啊……!」

我因為痛楚而發出不成聲的聲音,就連反駁都不被允許。

下次會加倍奉還,意思就是現在的雙倍嗎?我想那種程度根本無法與此相比吧!

一之瀨目瞪口呆地守望著這幅光景,並且以像是看見什麼恐怖事物般的眼神看著堀北。

一之瀨,你要好好記住。這女人可是個毫不留情的傢夥……(不支倒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