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雪?奇怪啊,怎麼這下麵會有雪,還是紅色的!”
藍大海的話打斷了康凱的沉思,他快速向前爬了幾步,趕上藍大海。他看見藍大海的手電照亮了一片亮晶晶的開闊地,上麵覆蓋著
一層薄雪,雪層上點綴著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遠遠望去,像是一片紅色的血野。
“該不是上麵的血滲下來了吧?”藍大海想起上麵一層被石棺砸死的偷獵者和四處飛濺的鮮血,不由地毛骨悚然。
康凱伸出手,用手指蘸了點雪放在掌心,沙粒雪和幾塊冰淩在掌心緩緩融化成透明的液體,沒有紅色。
“冷靜點。”康凱拍拍藍大海的胳膊,他向身後望去,上麵的戰士正在喊他們的名字。
“咱們回去吧。”康凱拽住藍大海的衣服,卻被他掙脫了。
藍大海爬進紅色的雪地,用力挖了幾下,嘴裏咕噥著:“我想起來了,喜馬拉雅山有一種紅雪,是因為雪層下麵覆蓋著紅色的藻類,好像是雪衣藻和溪水綠球藻,噢,還有雪生纖維藻這些含有血色素的藻類。這些藻類耐低溫,零下40度也不會被凍死,所以能在雪層下存活。”
不一會兒藍大海在雪層下挖出了紅色藻類,他拿著柔軟,顏色鮮豔的藻類自言自語:“不能吧,喜馬拉雅山的紅雪是在海拔五千米以上發現的,這可是地下。”
還有一個疑點讓藍大海感到困惑,十幾米外的劍型草生長茂盛,十幾米外卻出現了一片紅色的雪地,他自己並沒有感覺到溫差的變化,隻有雪地附近的土地透過衣服傳遞到皮膚上的絲絲涼意。
康凱對紅色藻類的興趣並不大,他對這棵巨樹產生了巨大的好奇心
,還有生長在地下的劍型草,這裏沒有陽光,植物在沒有光合作用的情況下無法生長。
藍大海拿出一張麵巾紙,輕手輕腳地把紅色的藻類放進去包好,手指繼續在雪層下摸索,希望能找到不同的藻類。正在摸索,他的手指忽然觸摸到一個橢圓形的硬物,手指的觸覺告訴他,這是一個類似橢圓形石板的物件。藍大海的眼睛頓時亮了,血管裏像是滾動著火焰,點燃了他渾身的細胞。他緊緊抓住兩個巴掌大小的石板,回頭瞥了一眼康凱。
“有香味,你聞到了嗎?”康凱揉著鼻子,用力搖晃著腦袋,他眼前的黑暗似乎逐漸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充斥著金光的殿堂,四周密布著古羅馬風格的圓柱,一個個穿著白衣的,頭戴花環的少女翩翩而來……
“不好!有幻覺!”康凱抓起一把雪拍在額頭,幻覺如同雪片般散去,頭腦暫時清醒了。
遠處的草葉傳出稀稀落落的聲響,銀香鼠又出現了。
“清涼油呢,你不是把防毒麵具丟下來嗎?在哪兒?”藍大海也急了,有康凱在身邊保護他才敢深入夾層,不然他早就逃出去了。
“在那邊。”康凱指著垂下繩索的石壁。
“快走。”藍大海推著康凱的脊梁,兩人轉身往回爬,康凱的呼吸越來越重,藍大海的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懼仿佛無邊的海水將自己淹沒了。
藍大海把石板塞進懷裏,緊跟在康凱
身後,而康凱的動作慢了下了,他擔心康凱出現意外,自己爬回了垂下繩索的地方,用手電筒找到防毒麵具,可是清涼油卻無論如何也找不到了。
腳下是厚達兩米的枯草,錯綜複雜地交錯在一起,指甲大的清涼油盒子很可能沿著草梗的縫隙漏了下去。藍大海不再尋找清涼油,朝上麵喊了一句:“指導員不行了,下來兩個人,帶上清涼油。”
上麵一陣大亂,很快就有兩名戰士沿著繩索爬了下來,由於石壁濕滑,他們也是從在距離夾層幾米的位置墜了下來,落在厚草上時嘴裏發出了驚呼。
藍大海和兩名戰士回到康凱身邊時他瞪大了眼睛,臉上帶著詭異的笑容,像是在夢境中神遊。
一名戰士在康凱的鼻下抹了些清涼油,藍大海費力地把防毒麵具套在了康凱的頭上,過了幾分鍾防毒麵具裏才傳出康凱還算清醒的聲音:“我好像做了一個夢。”
藍大海擦了擦額頭的冷汗說:“咱們還是上去夢吧,這裏太危險了。”
幾根草葉在幾米外晃動著,草叢裏傳出尖銳的牙齒磨礪聲。
“快走!”藍大海捂著胸口,裏麵的石板冷冰冰的刺骨。
兩名戰士先是把繩索係在康凱身上,由上麵的戰士拽動繩索,把康凱提升到安全地帶,這段時間,兩名戰士一個拿著衝鋒槍,一個拿著康凱的手槍,蹲在藍大海麵前警戒,即便這樣,藍大海還是不停吆喝著:
“同誌們,快點好嗎?指導員可能中毒了……我,我好像不太舒服。”
拿著手槍的戰士笑出了聲,他聽見藍大海牙齒打顫的聲音了。
所有的人終於平安回到了地麵,戰士們點燃了一人多高的篝火,上麵架著從敖克莎大娘家借來的鐵鍋,鐵鍋裏的開水冒著滾滾的熱氣。
大興安嶺的春秋兩個季節是防火期,嚴令禁止野外用火,每個防火檢查站標語牌上都寫著“出門不帶火,在外不吸煙”。但這在野外露營,尤其是冬春交替的季節,戰士們沒有鄂溫克族老鄉的皮袍、烈酒,必須架起篝火取暖、煮飯,另外還有一個重要的作用,防止森林裏的猛獸襲擊。
康凱除了脫力,和平時沒有異常,躺在地上休息了一會兒便基本恢複了常態。
康凱坐在篝火前,拿著軍用水壺喝水,大口喘著粗氣:“大攝影家,謝謝你。”
“是你的戰士救了你。”藍大海不經意地看了眼防毒麵具,“康指導員,你說殺死寶力克的這些家夥是偷獵者還是盜墓賊?我怎麼感覺他們的目標是文物?”
“你應該少看點盜墓小說。”康凱笑了。
“這句話怎麼這麼耳熟,好像是我說過的吧?”藍大海討了個沒趣,轉身想走,康凱叫住了他。
“等等。上次在大雪窩,我、三班長和賈記者聞到香氣後都產生了幻覺,為什麼你沒有幻覺?這次也是我聞到香味就覺得渾身無力,你怎
麼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你是不是有特異功能?”
“我要有特異功能早去馬戲團了。”藍大海聳聳肩。
康凱放下水壺,盯著藍大海說:“那你身上就藏著什麼東西,可能是銀香鼠既忌憚又喜歡的東西,比如優曇果。”
“怎麼可能?”藍大海的聲音高了八度,聲嘶力竭地分辨著,“咱們進出森林都在一起,我能偷什麼?哦,我明白了,你一定是覺得我偷了什麼!”
藍大海佯作受了莫大羞辱,使勁在地上做起了原地跳:“我身上能藏什麼,我跳給你看,要不你來搜。”
康凱和戰士們露出了詫異的表情,他們麵前像是真有一個馬戲團的小醜在表演。
藍大海跳的很賣力,情急之中唯獨忘了藏在身上的那塊石板,他跳了幾下,那塊石板從衣襟下滑落,砸在地麵,發出‘鏘’的一聲。
“哎!”藍大海大喊著,石板已經被一名手疾眼快的戰士搶走了。
“指導員!”戰士把石板遞給康凱。
康凱借著篝火的火光看清了石板,石板的一麵還殘留著藍大海的體溫,另一麵還有殘留的冰雪,紅色的苔類植物鑲嵌在裏麵,像是一條凍在冰塊裏的魚。
康凱想讓藍大海拿出優曇果,沒想到卻得到了意料之外的東西。去年冬天,藍大海意外地從偷獵者身上得到了裝在牙簽罐裏的大株優曇果,沒有告訴康凱,後來賈佳終於忍不住,把這件事告訴了他。
“這是怎麼回事?”康凱的目光如同鋒利的刀子。
“幹什麼?我又不是犯人,剛才銀香鼠從我耳邊飛過去,我怕它襲擊我,就拿了塊石板擋在胸前。”藍大海嘴裏狡辯著,頭已經低下了。
“你這塊擋箭牌不一般吧,有眼光。”
康凱看到石板的光滑麵上刻有從未見過的文字,石板中央刻著一群手舉盾牌的武士,組成進攻陣型。這些武士穿戴奇異,不像是中國古代的武士,但石板太小了,刻在上麵的武士更是不容易辨別,他無法確定石板上麵的文字和圖案到底要表達什麼。
康凱對軍事史有著濃厚的興趣,他的業餘時間多放在研究中外軍史上了,他覺得石板上的武士圍成的陣型和“夾門魚鱗陣”非常相似。“夾門魚鱗陣”應用於在敵人進攻情況危急時,武士們用盾牌把己方圍成一圈進行防禦,圈內的武士則會把盾牌舉在頭上以防弓箭流矢。整個陣勢擺起來就像一個頭腳縮入殼中的大烏龜。因此,這個陣法又被形象地稱為龜甲陣。但“夾門魚鱗陣”是古羅馬軍隊的一種常用陣勢,刻畫著這種陣型的石板怎麼可能出現在中國的大興安嶺。
藍大海小聲提醒著陷入沉思的康凱:“康指導員,你想什麼呢?”
“我覺得這個洞穴隱藏的秘密太多了,而且都是匪夷所思。”
“是啊,怪事年年有,唯獨今年多。”藍大海陪著笑臉,再也不是在
夾層裏怒斥康凱的那副麵孔了。
康凱臉色一凜:“別扯遠了,身上還藏著什麼東西,趕緊拿出來。”
“沒有了,真沒有了,康指導員,咱們認識了這麼長時間,你還不了解我嘛。”
康凱對藍大海套交情的伎倆有些反感,搖頭說:“我還真不了解。這麼跟你說吧,珍禽異獸也好,奇珍異寶也好,這些東西都屬於國家,你不能把它變成個人的財產,現在拿出來咱們可以當作什麼也沒發生過,你繼續拍照做調查。新聞準許發布了,你肯定是第一家,但是將來如果在黑市發現了什麼東西,那你的罪就大了,刑法規定,盜竊,私自販賣國家……”
“別,別!”藍大海是典型的貪心比天大、膽子比針眼小的家夥,聽到康凱的話立即掏出了從偷獵者身上得到的優曇果和包在紙巾裏的紅色藻類。
原來的優曇果裝在牙簽罐裏,藍大海後來花了很多心思,想用堅固的容器儲存。以優曇果的價值來講,用千八百塊錢的容器盛裝並不過分,但藍大海不會舍得花那種錢,他把優曇果裝進一個廢舊的香水瓶,那是一種出售劣質香水的透明瓶子,雖不華美,卻很堅固,藍大海要的就是堅固。
“還有嗎?”康凱接過優曇果,仔細打量了裏麵散發著銀色光暈的優曇果,這也許是世界上最奇異的一種植物了。
聯想到優曇果的生長不需要陽光和水分,康凱想起
了洞穴裏的劍型草,它們是否也像優曇果這樣,但他很快就否認了,成片的劍型草沒有任何奇異之處。
“真沒了,天地良心,不信你搜吧。”藍大海索性坐在康凱身邊,脫掉衣服丟在地上讓康凱檢查。
康凱相信了藍大海的話,他和藍大海又聊了一會兒洞穴裏的情況,理不出任何頭緒,康凱琢磨著應該把情況上報給上級,也許會派出由植物學家、地質學家和生物研究者組成的科研隊。那樣的話,所有的謎團就都迎刃而解了。
藍大海準備在鄂溫克老鄉搭建的斜仁柱裏休息,康凱一點睡意也沒有,起身去黑樺林四周巡邏,這時範猛回來了。
範猛搭順風車到了山下,又走了十幾裏山路,幸虧熟悉路徑,不然在漆黑的森林真的要迷路了。
範猛是一路小跑來到康凱麵前的,停下腳步後一邊擦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邊回頭張望。
“三班長,你怎麼回來了?病人的情況穩定了嗎?”康凱把軍用水壺拋給範猛。
範猛狠狠灌了幾口水:“問題不大,醫生說了,他們食用了過量的鎮靜劑,沒有大礙,我回來的時候他們都醒了,住院觀察幾天就行了。我不放心這邊就連夜回來了。”
範猛放下水壺又朝身後望了望。
“三班長,你找尾巴呢?”一名戰士開了句玩笑。
“還真有尾巴。”範猛說,“我回來的時候樹林裏好像有很多野獸,踩踏地麵的聲音很大
,估計體型比大貓還大。”
康凱用手電筒朝附近的樹林掃去,被光柱掃過的地方立即露出了一雙雙綠幽幽,陰森森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