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疑·補遺·聲明
《文彙讀書周報》1999年11月13日發表了一篇《小議〈鳥鳴澗〉中的“桂花落”》,說落的是春桂,所以《鳥鳴澗》最後一句“時鳴春澗中”,說的就是“春澗”,不必深化為“使澗充滿春意”。《小議》作者談的是理解問題,我談的是翻譯問題。關於“春桂”,《唐詩鑒賞辭典》第183頁早有說明。十幾年前,我在北京大學為研究生和外國留學生講《鳥鳴澗》的英譯時,先解釋了“春桂”的問題,結果學生覺得《鳥鳴澗》沒有多少詩意。第二年我在北京出版社《古詩英譯》第16頁發現《鳥鳴澗》第二句不是“夜靜春山空”,而是“青山空”,於是我就想到桂花還是秋天落好,是鳥鳴使澗充滿春意。這樣一講,既不必解釋春桂的問題,反倒使學生覺得鳥鳴山更幽,更有詩情畫意了。因此,我覺得在有不同理解時,翻譯應該選擇最美的解釋。
《文彙讀書周報》2000年1月1日發表了《唐詩密碼如何破譯?》,文中談到唐詩的譯者法國女詩人戈謝不懂中文,是一個丁老師教她的。錢鍾書《談藝錄》第372頁談到這個丁老師,全名是丁敦齡。“張德彝《再述奇》同治八年正月初五日記誌剛、孫家穀兩欽憲約法人歐建及山西人丁敦齡者在寓晚饌,又二月二十一日記歐建請誌、孫兩欽憲晚饌,
歐建即戈蒂埃(或譯戈謝):丁敦齡曾與戈蒂埃女士共選譯中國古今人詩成集,題漢名曰《白玉詩集》(Le Livre de Jade,1867),頗開風氣。張德彝記丁‘品行卑汙’,拐誘人妻女,自稱曾中‘舉人’,以罔外夷,現為歐建之記室。據外人雲,恐其作入幕之賓矣。戈氏之友記丁本賣藥為生,居戈家,以漢文授其兩女,時時不告而取財物。其人實文理不通,觀譯詩漢文命名,用‘書’字而不用‘集’或‘選’字,足見一斑。文理通順與否,本不係於舉人之頭銜之真假。然丁不僅冒充舉人,亦且冒充詩人,儼若與杜少陵、李太白、蘇東坡、李易安輩把臂入林,取己惡詩多篇,俾戈女譯而虱其間。顏厚於甲,膽大過身,欺遠人之無知也。後來克洛岱爾譯《白玉詩書》中十七首,潤色重譯,赫然有丁詩一首在焉。……詞章為語言文字之結體賦形,詩歌與語文尤黏合無間。故譯詩者而不深解異國原文,或賃目於他人,或紅紗籠己眼,勢必如《淮南子·主術訓》所謂:‘瞽師有以言白黑,無以知白黑’,勿辨所譯詩之原文是佳是惡。譯者驅使本國文字,其功夫或非作者驅使原文所能及,故譯筆正無妨出原著頭地。克洛岱爾之譯丁敦齡詩是矣。”(引文略有刪節)丁敦齡冒充詩人,無怪乎他的女學生戈謝譯的
唐詩難以破譯。錢先生說過吃蛋不必看雞。但從丁、戈譯的唐詩看來,似乎還是對丁、戈有所了解,才更容易破譯。
《中華讀書報》1999年12月自《不一樣的記憶》一書中摘錄《許淵衝眼中的錢鍾書》一文,文中引用何兆武先生的話有誤。何先生原話是:“錢鍾書先生眼高手高,於並世學人甚少稱許。”特此附帶聲明。
2000年1月1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