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他和艾楠的相識就是因為一首發表的詩,他並不滿意,但它顯然感動了艾楠。艾楠幫他改了幾句,詩竟亮了幾分。艾楠向這筆名為“廢槍”的作者約稿。見麵之後,約稿就成了約會和搞,這一搞就是兩年。

局裏上報省廳,給治安支隊全體和各大隊記了嘉獎,受傷的幾個弟兄隻記了個人二等功。陳麥火冒三丈,人都廢了,給什麼二等功?被汽車撞飛的兄弟高位截癱,拉屎撒尿都要有人幫忙,救自焚者的兄弟一張臉燒成了包公,女朋友眼見著就吹了。這幫孫子,你們褲襠裏的東西天天都立一等功,卻隻給因公致殘後半輩子毀了的兄弟記二等功?

半個月過後,這件事平息了下去。領導們安撫幹警,當官的安撫百姓,沒鬧事的都補償到了等量錢財。鬧事的先驅先烈很快變成人們的談資,馬場事件很快煙消雲散。有人就說,其實不用這麼激烈的,你看政府不也給咱們安置了嗎?和咱無產階級政府作對,鬥爭隻是手段,可不是目的。

照往年,陽關市春涼已過,街上的年輕人早知冷暖,已迫不及待地換了短衣。可今年走了邪,西邊不來風,南邊不來雨,春寒裏倒來了一片饑餓的蝗蟲,它們往往秋後才來呢。蝗蟲像從天而落的海嘯,一夜便摧毀草原。政府說已經得到有效控製,傳言說蝗蟲已經咬死了蒙古包裏癱瘓的老人。春寒和蝗蟲刺激著人們的神經,喝酒吃肉,吹牛放屁,甚至談情說愛,都沒了心情。

滅蝗大軍浩浩蕩蕩開向不遠的草原,公安係統也加入其中,揮打得天昏地暗。夜晚,陳麥和兄弟們圍著篝火,喝著蒙古燒,烤著肥螞蚱,看著學生們活潑的舞蹈,繼而歎著氣說,草料都被它們吃光,這冬天的牛羊肉可就又得漲價了。

局裏召開全市各分局及直屬單位月度工作會議。開會之前,各支隊的頭兒饒有興致地說著掃蝗的奇聞異事,但嚴肅的文局一進來,眾人便收了笑容,審犯人那樣正襟危坐了。大家清咳著嗓子,打開各自的筆記本。文局照例環視四周,像要找一個案犯似的。他用渾厚的後山口音說了開場白,簡要地對各部門這個月的工作予以肯定。大家抿著嘴唇,眼皮耷拉,知道前麵的都是廢話,後麵才是重點。

陳麥聽得昏昏欲睡,腦子裏亂七八糟。那天在雲鐵山家胡的那把一條龍到底算對沒有?總覺得他老婆少給了八百,自己明明是莊家多著一番呢?錢是小事,又被這東北娘們算計,很是窩火。火車站邊新開的那家桑拿中心什麼來路?給自己明目張膽地上貢,還有點摳門,一張金卡才存兩萬消費?上小學的兒子又惹事了,一腳把同學的小雞雞踹成大蘿卜了,弄不好斷子絕孫了,怎麼才能搞定他那不依不饒的開出租的老爸呢?聽說雲鐵山天天往政法委劉書記和省廳領導家裏跑,這小子管刑偵,總和下三濫打交道,哪來那麼多油水?擺出架勢要和自己爭這個副局長啊?想得美!治安維穩是局裏最重要的工作,還能讓天天和女屍打交道的雲鐵山騎到脖子上去?嗯,還有,上次投到雜誌社的那首詩被北京一個雜誌轉載了,他們主編邀請自己去開個詩歌研討會,去不去呢?那些詩人可都缺心眼兒,一個個神經兮兮的,摻乎這事,別傳回單位有什麼負麵影響;還有他那個越老越缺心眼的老媽,非要拚命寫兒歌,把三字經寫成了兒歌大白話,寫得比聖經都厚,老催著他找出版商,說這是一本曠世奇書,前無古人……

一條短信震了他的褲兜。老四說他和老二已經來陽關市一周,忙於諸事,今天好歹空了,想今晚拉著老同學們喝上一桌,體驗一下地道的草原風情。

文局說一個部門就拍一次桌子,把各個隊長訓得小臉煞白,尤其是雲鐵山的刑偵。

“……你們攢那麼多案子不破,想下崽嗎?積案這麼多,陽關頻出大案,罪犯就是看你們刑偵沒用才遍地開花。沒事琢磨琢磨那個連環殺人案怎麼突破,你們少打兩圈麻將不行嗎?一副牌九種胡法你都能打出來,卻連個光天化日下的強奸案都破不了?有錄像,有人證,罪犯還沒帶套,證據搜集得那麼全活,就抓不住這個采花賊?”

“交警支隊怎麼回事?一個兄弟被撞殘,一個兄弟被一刀捅了,這個月又傷亡兩人,你們就沒點安全意識?禁毒支隊的馬隊長呢?怎麼還在涼城晃悠?老說有大魚有大魚,兩個月過去連個蝦都沒撈著!連全體會也不回來開?不開也罷了,連個招呼也不打?不是那邊又養了二奶,樂不思蜀了吧?”

禁毒支隊副隊長任大江當即打斷了文局的話,說馬隊長今天帶著兄弟們在涼城行動。馬隊長一心為工作,在一線日夜操勞,病倒了都不回來,領導卻說他有二奶,這話聽著寒心!任大江他爹是文局的老領導,原省廳第一副廳長,他爺爺則是陽關市第二任政法委書記。任大江雖是副隊長,卻和陳麥一樣是正處級。全局上下,也就這個紅三代不尿文局。此人長得臉方鼻闊,身材魁梧,說話時喜歡瀟灑地吸溜鼻子。聽說他家是希望他大學畢業後從商的,早早地為他鋪好了路,誰也料不到他要幹這警察的營生,還不惜跟全家人翻臉。他行事磊落,說話從不忽悠,對待工作極其認真,從區分局升到市局來屢破大案。兄弟們都喜歡他,但女人們似乎不待見他,三十六七的人了,離了兩次婚,至今單身,原因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