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二是個美男子,但如今要分角度看,正麵看像小沈陽,側麵看像梁家輝。他還是個文學青年,有一筆不俗的文字,隨手寫那麼幾段,竟也迷倒不少女人。這側麵美男文青寫字文縐縐的,口頭禪不是“這雞巴不行”就是“那雞巴不行”……但他的雞巴顯然是行的。最近他升了教授,又寫了新小說,更是滿校禍害,據說又搞大了一個學生的肚子,消息都傳到了陳麥耳朵裏。拋卻這些,老二才思敏捷,學富五車,講課時往往勾兌一些幽默的黃段子進去,把枯燥的法學課講得呼風喚雨,笑聲繞梁,頗有民國文士之風。
去年老二又寫完一部長篇小說,他說是一部純文學作品,寫了五年有餘,卻還沒想好書名。他寫了一個流氓詩人在現實生活裏的迷茫,寫了詩人在職業和理想之間的矛盾和掙紮。老二說這詩人的原型就是陳麥。陳麥內心很是觸動,但他斷定這書賣不好,文筆再好也沒用,這年頭誰看這個?機場的書店都在賣官場小說,要麼就是情色小說和穿越、盜墓之類的YY小說。
陳麥又給老六發了短信,約他晚上同來喝酒。老六很快回複:甚好,他倆自投羅網,讓丫有來無回。
老六在宿舍排行老六,在他家也排行老六,考某部委的公務員,取前五名,他還是老六,從此便和這個六字結了仇。老六個子低微,眼小嘴細,活像美國片裏的越共,一雙小眼看誰都像流氓。老六人小鬼大,校園裏隻有他看不上的,沒有他不敢追的。在田曉玲和他玩了一出捉放曹後,老六再無底線,在法大東征西討,收集恐龍,像個侏羅紀的遊牧獵人,在校期間射出的炮彈沒準已能解放台灣。
情場走背字,老六卻是個生意天才。他十塊錢買來黑白明星掛曆,用刀裁成張貼畫,賣五元一張,一本就賺五倍,還有銷售代理,還給人回扣。畢業後他有些沒調,賣過假藥,當過導遊,開發過大森林,整治過大沙漠,最後走投無路,跑到陽關市紮下了根。他注冊了“牛根”商標,生產各類男女性具。陳麥幫他罩著生意。老六是個營銷下三路的奇才,尺度精準,口號響亮,幾招漂亮的組合拳打出,隻一年就將產品在全國渠道鋪開了。
老四什麼東西?不過流氓訟棍;
老二什麼玩意兒?無非禽獸書生。
老六時常這樣說,還要帶上不屑狀。什麼法治理想、文學夢想、報國情懷,在他這裏都成了一坨屎。陳麥被他說得腦子裏都起了角質層,就給他的這副名對子來了個橫批:唯我牛根!
“這年頭,這時代,都別玩虛的,別管是做學問的還是經商的,是當官的還是唱戲的,都隻為兩件事在混:錢和女人。其他的都扯淡……”老六那天捐了兩個希望小學,順手把一個山裏的黃花姑娘帶回陽關開了苞。
揣起手機,他鬆懶地抬起眼皮。顛三倒四的彭局接了話,揪著巡警支隊的副隊長老孫上樹救貓因而獲得老大娘及物業公司錦旗表揚一事,上綱上線沒完沒了。老孫被說得難過,一臉難堪,四十多的人了,還上躥下跳幹這事,傳出去怕是丟人,傳到老婆耳朵裏還要吃罵。
幹了二十年熬成個副處級副隊長,老孫見了歹徒仍然哆嗦,人前一套人後一套,領導麵前卻什麼套都沒有。他淡淡地咳嗽了兩下,滿臉的皺紋扯動起來。陳麥想著他一邊咳嗽一邊爬樹的樣子,竟有些淡淡的可憐,這絲同情抹掉了厭惡,對一個混日子等退休的老警察,不要過分苛責,自己不也要馬上老去嗎?
不知從何時起,他總會在半夜醒來一兩次,且無尿可撒。中醫說是盜汗,西醫說是焦慮,兒子說他是半夜起來準備雞叫,老婆說他睡不踏實心裏有鬼,鑲金邊的喇嘛說他上輩子就是個采花賊,晚上更來精神。久而久之,這夜半醒來竟成習慣,喝口水抽根煙,總要消磨個個把鍾頭才睡得著。他常靜靜地打量這容納著他的生活的家。黑暗裏,它顯出白天沒有的蒼白、冰冷和陌生。
家裏有熟悉而厭煩的味道,過道有盞忽明忽暗的燈,房頂有一塊怎麼刷都會再度出現的汙漬,陽台窗沿上有隻總也老不死的貓喜歡瞪他,廁所裏有個衝水像打雷的怪異馬桶,老婆有個鈴聲囂張的手機,兒子有張永遠不苟言笑的臉,電視裏放著永遠和諧的《新聞聯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