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門兒男人是個賣保健品的,每天起早貪黑,掛著襪子樣的領帶,見麵就誇張地笑,開門關門鐺鐺作響。一回家他就會大呼小叫,親了老婆親兒子,一家三口在屋裏又蹦又跳卡拉OK。半夜還不消停,在床上弄得驚天動地。陳麥開始還聽得身上發熱,後來就味同嚼蠟,再後來,淫聲一起,他就恨不得拎著槍踹過門去,擊斃這對精力充沛的狗男女。
有時夢裏,他還是在老房頂上那個叼著半截煙的少年。他穿著皺巴巴的大花褲衩,蹬著破了腳指頭的回力球鞋,一邊瀟灑地吞雲吐霧,一邊輕蔑地俯瞰著房簷下的人間煙火。歲月將回憶拋在腦後,催老所有的容顏。夜半無人,他常有莊周夢蝶的恍惚,像是還活在單純的昨天。
那一晚,春風被夜幕趕走,他在空蕩的客廳裏閉上眼,聽見自己輕輕歎了口氣。
老梅?
是的,想起了她,渾身就熱起來,像在黑暗裏坐在篝火旁邊。老梅身著她最美的花裙,俊俏的身影在他黑白的記憶裏如風飄過。
老五曾發高論:哲學意義上的愛情,無非是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因生理上的需要想象出感情的需要,是精神的偶然和身體的必然構成的一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矛盾。那一天,老五剛把法大的校花師姐拉上了他的破單人床,據說一夜完成了五次這樣的矛盾。陳麥指著臉色焦黃的老五說:“憑什麼你就是矛盾,我就是肉欲?你的雞巴就是矛盾的介質,我的雞巴就是流氓的觸角?”
文局雷鳴般的咳嗽把陳麥喚醒。孟局開始講新一輪嚴打工作的範圍和要求。孟局是個公認的業務窩囊廢,卻是個拍馬屁的大師,幹政工能幹到副局長,掌力不夠是拍不上來的。聽孟局說著重點,陳麥心中暗喜。看看刑偵的雲鐵山,這家夥麵無表情,眼裏發亮。其他隊長大多苦著臉,嚴打這事,他們除了受累,並無油水可撈。
曹政委插進來補充,強調大家要恪守天職,做為人民伸張正義的好警察。他一邊說一邊環視著會議室裏的每一個人,像在公交車裏找作案的扒手。
誰能算好警察?陳麥略一皺眉。文局雖然傳奇,業務強悍,卻貪財好色,從當了副局長時就放開了手腳。孟局很少伸手,但一伸手就敢漫天要價,不過是個老好人,好事不幹,壞事也做得少。悶騷的朱局算一個,這人當兵出身,既不亂來,也不拍馬屁,因此就要退休了還是個副局長。曹政委是個菩薩,眼大膽大,他老婆做著海鮮酒樓,家裏不缺錢,倒也不作惡,每天說著正確的廢話,不做壞事,也沒見他做什麼好事,全局上下都不太待見他。彭局是個下三濫,好色在全局當屬第一,更是個糊塗蟲,馬屁拍到馬腳也就罷了,他經常拍到馬屌上去。本來要調金城分局做一把手的,他對政法委劉書記用金文寫的“廉潔奉公”四個大字說:“領導寫得真好,比康生寫得還好。”劉書記的爹就死在康生手裏。把當地著名書法家康莊說成康生的彭局就此走了背字,開始天天闖蕩夜總會和桑拿。
再看各個隊長,工作上個個都不是吃素的。公安係統和別的行政機構不同,沒本事的幹不了中層。刑偵支隊長雲鐵山麵似溫和,實則城府頗深、心狠手辣,連他媽都能趕出門去。這人天下沒幾個朋友,但讓人覺得朋友遍天下。巡警支隊長老趙不言不語,每次出警成捆成串地抓人。他下麵的特警隊最喜歡夜裏幹活,裝備全活得跟美軍似的。但上周副隊長老孫帶隊進錯了門,把人家正嘿咻的一對新人按在了床上。新娘要索賠,說他們把新郎嚇陽痿了,吃藥都不管用了。交警支隊的範隊長最雞賊,讓人貼條子都恨不得貼到市長車上去,任何交通事故都要把雙方車輛查個遍,揪出一切能罰錢的理由。經偵支隊許隊長飯量最大,卻是隊長裏最瘦的一個,也不知那些燕鮑翅都吃到哪裏去了。這些支隊長膽魄大,手又黑,就連網管支隊的黃進都天天吃香喝辣,收的不比他陳麥少。
孟局渴了,端起大茶缸子痛飲,又放下,開始說石場橋派出所照顧街道孤寡老人無私奉獻一事。眾隊長們咬牙放屁吧唧嘴,以示抗議,紛紛拿起茶杯來喝,茶水流進不同粗細的喉嚨,發出串串奇怪的聲響。陳麥也伸手去拿茶杯,發現空了,不免為未能湊上這一熱鬧而懊惱。他忙離位到飲水機打水,轉動間椅子嘎嘎作響。
突然被陳麥打斷思路,孟局仿佛自己在演出時有人打著電話離場。他臉色一暗,皺著眉頭,手指輕輕叩擊桌麵。陳麥忙舉起杯子賠笑臉,心裏卻暗罵這長痔瘡的老家夥。
小白深陷在椅子裏,雙手擺弄著手機。這雙手一撥弄起吉他,就時常被兄弟們嘲笑。他剛考完司法考試,正纏著女友Daisy兌現承諾,趕緊和他上床。小白彈吉他彈來了漂亮的Daisy,可Daisy卻逼著他去考律師,因為吉他那破玩意兒當不了飯吃,隻是不知這次能否通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