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答應你來著?美得你!沒車沒房也沒啥前途,就彈個破曲子,誰要嫁給你?”Daisy拿起一根羊肉串,用一口小碎牙仔細地咬住,輕輕一橫,便撕下一塊肉來,肉在嘴裏嚼著,嘴唇還沾不到。陳麥登時明白,這女人絕非小白說的那樣冰清玉潔,衝她吃羊肉串的樣子,這妞的口活是一定了得的。
小白被擠兌了個大紅臉,有些慍怒,卻不發作,隻扭過頭對陳麥說:“孩子還好吧?看你的樣子挺憔悴的。”
“也沒啥,就是最近睡不好。唉,多事之秋,禍不單行,有時候想起來挺煩的。怎麼樣?來點酒?”陳麥把臉弄成一副苦瓜樣子,一時真覺得苦了,想到老婆還在醫院陪著昏睡的孩子,想到自己這無可救藥的無恥,鼻子應景地酸了一下。
“陳隊你別發愁,慢慢會好的。”Daisy抓著陳麥的右臂輕輕搖了兩下,搖出了他的感動。小白要了兩個小二,幫他擰開了放下說:“就是,有啥事過不去的?孩子會好的,這點事哪能把你難住了?來吧,喝兩口!”
“你的歌寫得怎麼樣了?最近有想法麼?”陳麥不喜歡和人聊兒子的事。
“寫了幾首覺得還不錯,正在編曲。Daisy讓我去自彈自唱參加選秀節目,我覺得沒什麼戲……”
陳麥看著小白,知道他已經打定了去參加的主意。又看看Daisy,Daisy卻在走神,在忙乎著手機短信。她的舉動卻刺痛了他,他厭惡地皺了下眉,重重彈飛了桌上一隻甲蟲。
“去參加吧,這是好事,暫時別讓局裏知道。真要進了決賽,大家都會為你喝彩的……這天怎麼這麼冷?天眼不是越燒越旺了麼?”陳麥有點冷,豎起了衣服領子。
“聽說不久前天眼裏飛出個東西,附近百姓說聽見地下打雷,出門一看,一個燒得通紅的東西忽地就從天眼飛出去,一眨眼就飛到月亮後麵去了……”Daisy瞪著晶亮的眼說。
“哦,那一定是外星煤老板,回他們星球度假去了……”陳麥調侃道。二人果然就笑了。
“師兄,你寫首詩吧,我來譜曲,就寫這個天眼,我寫了幾稿,覺得太垃圾,都不敢給Daisy看呢。”
“陳隊還寫詩啊?”Daisy的嘴圓張起來,像吞了滾燙的烤腰子。
“沒有沒有,別聽他瞎說……”陳麥忙揮舞著肉串。
“師兄你就別和Daisy藏著了,我把你的幾首詩都念了,她還問是不是我寫的呢……”
“原來陳隊就是那杆‘廢槍’啊!”Daisy叫起來,小白忙去捂她的嘴。
“嗯,我這杆廢槍就等著小白的曲子把它擦亮了……好,寫首新的給你,就這兩天。”陳麥滿意地拿起小二,一口便喝掉了。
小白告訴他孟局和文局看來已是水火不容,孟局已經找他談過話,說文局準備換掉你,準備把二巴圖提到市局來代替你。陳麥對此也有耳聞,已經讓小約翰在查清楚,文局不是什麼好人,孟局則是個王八蛋,大家都在投石問路,更多的人準備落井下石,包括自己。他並不想讓小白知道這麼清楚,就揣著明白裝糊塗,說管球呢,反正不是什麼好營生,替就替唄!
白酒刀一樣割下喉嚨,騰騰地燙起來了,心情也就好了起來。路邊的工人們正在擺弄一些新的橫幅,是“共建和諧,清廉為政”、“打擊犯罪,維護穩定”等口號。陳麥冷笑了一下,想到這世界、這城市和人一樣,也首先需要很多假話來欺騙自己,再去欺騙別人。艾楠在欺騙他,他在欺騙馬璐,馬璐在欺騙他的父母,文局在欺騙孟局,孟局在欺騙小白。目的不同,手段各異,這就是鮮活的人間。
喝完了酒,心裏暖融融的,他就想去醫院和馬璐陪孩子,陪他們到天亮。許是被自己這尚有救的本性感動了,他的眼又酸了起來。
3
車站小公園,人少燈稀,火車的喘氣聲隱隱飄來,烏鴉們擠在樹上準備睡去,這一天就要安靜地結束。夜幕裏火光一閃,悶聲騰空而起,一隻二踢腳帶著火花躥上高空,炸出一團惡狠的火焰。烏鴉猛地驚起,撲棱棱四處亂飛。西邊豁然亮起一片火把,有個家夥把手一招,比烏鴉還多的半磚頭從兩個方向扔向小公園,然後一群人就高叫著衝向了那些沉睡的帳篷。放火,放火,打人,打人,熟睡中的人被火焰和恐怖的喊聲驚醒,穿著褲衩背心跳出著火的窩,他們立刻被那些戴口罩的人打翻在地。烏鴉們又往回飛,希望東邊能消停些,孰料又是一聲哨響,東邊也衝來大片的火把,頃刻就把東邊十幾個帳篷點著了。就在東西兩邊那些光屁股的人要退向中間的時候,中間早被後麵衝來的火把隔斷,他們一下子就被衝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