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小姐可以放心。”雷再暉按照李歡的指示一字不差地說完了最後一句台詞,“務必盡快趕來。”
“好的。”
輕巧地說了一句,鍾有初掛了電話。眾人寂然無聲,良久有人竊竊私語:“直接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不行嗎?”
“開玩笑,真知道了誰願意來啊!”
“她不會起疑心吧?”
“怎麼會。退職金的金額聽起來很真實哩。”
雷再暉看了一眼手表:“看來現在隻能等了。”
李歡喉嚨裏咕嚕了一聲。過了令人窒息的半小時後,雷再暉的電話再次響了起來。
“我的員工卡已經交了,請雷先生親自來鼎力門口接我吧。不需要別人,雷先生務必親自來。”鍾有初冷冷道,“為了表示公司的誠意嘛。”
李歡疑惑地看著雷再暉,猶豫不決。雷再暉捂住話筒,對李歡道:“我絕不會因為她是你的女人就對她俯首稱臣。請找別人去接吧。我個人絕不接受這種居高臨下。”
“她要你去,你就去。”何蓉快速地在鍵盤上敲下李歡的指示,“快去!別耍花樣!把她帶上來!”
小李飛刀
鍾有初在鼎力門口等了三分鍾,無數個念頭在胸口翻滾。
她還記得八年前第一次作為新員工來到鼎力。工業區的嚴重泄露事故使得格陵當天的汙染指數達到了史上最高,但一想到新的工作新的生活,就連灰紅色的天空在她眼裏也變得可愛起來。她曾無數次在夜空下眺望,矗立在濱江入海口的鼎力,燈火輝煌,是一切權力和榮耀的象征。可真到了它腳下,它也隻不過和其他大廈一樣,給人隨時會坍塌的感覺。
鼎力大廈有二十三級台階,鍾有初拾階而上。
是何時開始養成了這樣的習慣,在最安穩的時候總不可避免想起最深處的悲傷。也許是當她進入百家信,卻重遇故人的時候便明白,命運不會停止對她的戲弄,或陰險,或殘忍,永不厭倦。
雷再暉出現時,看見的是鍾有初轉身走下台階的背影。他急步跟上:“鍾小姐?”
鍾有初並沒有停下:“本來想當麵使你難堪,現在覺得那樣也太孩子氣了。再見。”
“除了解雇你,我們並沒有其他過節。這種無端的指責恕我不能接受。”
這種反複而任性的回答並沒有讓雷再暉不屑。正常人的表現應該就是和百家信的那幫員工一樣,互相推諉,諸多借口,臨陣退縮:“好。再見。”
“雷先生。”反而是躊躇的鍾有初在台階下喊住了他。兩人一高一低,中間隔著十三級台階。她仰頭望著他,右手緊緊抓著拎包的肩帶,臉上擠出一個無可奈何的笑。
他不知此時的自己在鍾有初眼中,也和鼎力一樣,不過是隨時會坍塌的莊嚴。而她大發慈悲,願意扶他一把。
“何蓉出了什麼事?”
老派電影中美女出場都是翩翩走下寬闊的大樓梯,昂首挺胸,線條流暢從扶手上的玉指到優美交錯的雙腿,裙裾粼粼如湖水。而現在雷再暉看著鍾有初一步步走上來——最糟糕的俯角,決定了放大的上半身和縮短的下半身很滑稽。
可她偏偏能隻運用腳踝的力量,帶動著全身的關節都產生節律感,在滑稽裏穩穩地走出一份優雅和從容。
這不由得讓雷再暉生出了一份懷疑。進一步聯想她走路,入座,起身,收拾雜物,每一個動作確實都是不尋常的姿態。她的每句話語,每個眼神,都比平常人傳遞出更多的情感。
“鍾小姐不怕我是有惡意的那個人?”
“雷先生怎麼會屑於對我們這些小人物展示惡意呢?在我們這種小人物麵前,您連眉毛也懶得抬一抬。”兩人並肩朝電梯走去,鍾有初分析道,“我想是有人威脅到了百家信的利益,使您也受到了牽連。”
“作為顧問,不得不站好最後一班崗。”好像十分無可奈何,但雷再暉依然沒有什麼表情,“很抱歉將你牽扯進來。”
“退職金這種說辭根本沒有說服力。首先,蒙金超一定會想盡辦法賴掉退職金;其次,萬一賴不掉,他一定會主動出麵做好人;最後,很難有人會注意到退職金的數額是何蓉手機號碼中間的五位數吧?現在沒有誰會去記電話號碼了。”
她頓了一下,不知為何想起被雷再暉寫在糖紙上,那個有些年頭的電話號碼。
當他撥打那個永遠不會通的電話時,也是這樣沒有表情麼。
“李歡挾持了何蓉在第一會議室。他要求公司收回缺陷產品,還要求見你。”
“他做出這種事情你還不報警!”大駭的鍾有初拿出手機,雷再暉製止了她:“報警暫時不在考慮範圍內。”
“我已經不是百家信的員工,沒必要顧及公司的名譽。”
“我和你一樣,也對百家信的名譽沒興趣。”雷再暉一黑一藍的眼睛冷冷地盯著鍾有初,“可惜我和董氏貿易尚有合同在身,必須以董氏的最大利益為依歸。更重要的是,你如果同意協助我,我會提供給你絕佳的工作機會。”
麵對這樣的誘惑,鍾有初有些動搖,但仍然沒有表態。
“再拖延,李歡會起疑心。”
雷再暉抓著她的手腕衝進剛剛打開的電梯,還有人打算進來,雷再暉擋回去:“緊急事件,請坐下一部。”
他語氣不善,已經踏進來的幾隻腳慢慢地縮了回去。電梯緩緩關上。鍾有初甩開了雷再暉:“怎麼協助你?”
“李歡曾威脅蒙先生不得開除你。在你離職後他采取了激烈的方式來報複,這不是惡作劇——你好像並不吃驚。”他突然想到了另一種可能,“或者你根本已和他串通好?”
如果真是這樣,他也不得不認栽了。但鍾有初壓根兒沒有注意到他的後半句話,而是自嘲地笑了起來。
“比這更古怪的我也見過。哦,或者說我瘋狂起來,能比李歡更可怕。”
雷再暉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波動,隻有眼神傳遞出若有若無的訊息。
“隨便鄙視吧,原來她早就知道李歡對她有不正常迷戀情緒啊。”鍾有初眯起眼睛嘲諷地望向雷再暉,“你不是正在這樣想麼。”
“我沒興趣評判誰是誰非。”
鍾有初譏諷:“那是因為今天這種局麵是我們共同造成的。如果你不開除我,就不會引發連鎖反應。”
“別抬杠。”
鍾有初語氣越來越衝:“就讓我留在百家信,然後哪一天,砰!砰!和李歡同歸於盡……”
“鍾有初,如果你繼續這種語氣我們就沒法談。我隻感謝你也曾不正常迷戀過某人,有經驗就好,不難代入李歡的角色當中,引起共鳴是目前最好的解決方法。”
鍾有初悻悻地閉上嘴,兩個人賭著氣沉默也不是辦法,尷尬的氣氛越來越濃。
“是你自己說漏了嘴。”
“還有什麼吩咐?”
雷再暉打量著鍾有初。她穿的是一件普通的米色襯衣,衣領敞到鎖骨處,看起來隻是一個中規中矩的小白領。
他伸手,替她再解開一顆衣扣。
鍾有初眼底的詫異一閃而過,難忍地皺了皺眉:“雷先生打算用最低級的□,真令人大開眼界。”
雖然在過往的工作中也遇到過各種突發狀況,用過各種非常手段,但這一次,雷再暉隱隱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可恥:“我尊重你的意願。”
短暫的抵觸過後,鍾有初默然將衣領拉開,隱隱露出內衣的花邊;把束好的馬尾拆散抓鬆,又伸手去拉裙腰。對她來說隻有這種程度的犧牲而已,無所謂了。
雷再暉已經覺得有些刺眼,隻好別過頭去,正要說對不起的時候,電梯門打開了,鍾有初一步踏出去。雷再暉抓緊時間與她溝通。
“李歡一定比你知道的更了解你。”
“我有心理準備。”
“想辦法吸引他的注意力。”
“雷先生,我沒幾件衣服可脫了。”
“讓他接受我之前開出的條件。”
“知道了。”
“小心。”在最後的幾步路裏,他終於流露出一點人性,“我不希望任何人受傷。”
沒想到這麼快又回到這裏,受到夾道歡迎。
“鍾有初,你可算來啦。”
“謝天謝地,趕快把這事兒解決了吧。”
“就是。你快叫李歡放了何蓉,萬事好商量。”
“私人恩怨不要影響到工作嘛。”
在有些人眼裏她是救星,在有些人眼裏她是禍水。這種毀譽參半的眼神鍾有初很熟悉。她不由得嘲諷地想,如果和李歡結婚能解決一切,這幫昔日同事會不會立刻叫他們拜堂洞房?
她走到第一會議室外,雷再暉回到何蓉的位置上:“李先生,鍾小姐來了。”
“有初姐……”何蓉的呼喊被粗暴打斷,取而代之是李歡興奮而急速的聲音:“快讓有初進來!你,雷再暉,你坐在電腦前麵,讓我看得到你,別玩小動作。”
鍾有初正要擰動門柄,從人群最後麵衝出來的蒙金超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低聲道:“鍾有初,你一定要讓他打消毀掉公司的念頭。”
“我試試。”
“我讓你回公司。我給你漲工資。不,我任命你為行政部主任。”
“雷先生給了我更好的條件。”
“雷再暉的話不能聽。你聽我的。”
“梁安妮。”雷再暉從桌上拿起李歡最先擲出的三柄飛刀,“帶蒙先生去茶水間休息。”
“鍾有初!你可不想看到聞柏楨的心血都毀於一旦吧!”
“李歡,我進來了。”
會議室的門隨著鍾有初放在門柄上的手微微用力,輕輕地打開了。從半掩的門縫裏隻能看見咖啡色會議桌的一角和緊緊拉著的深藍色窗簾。時近中午,卻營造出一種幽暗的氣氛。
門又被輕輕帶上。會議室隔音效果很好,何蓉的電腦是唯一連接內外的紐帶。大家屏息靜氣,一開始隻能聽見李歡急促的呼吸聲。
“對不起有初,我不應該騙你。我……我隻是怕你不肯來。你坐,你坐呀,坐在我的對麵。”
“為什麼我會不願意來呢?”鍾有初的語調相對平穩很多,語速緩慢,每個字都很清晰,“對。如果在你手上的是梁安妮,我可能真的不會來哦。”
何蓉哇哇地哭了起來:“有初姐……你和我說過不管遇到什麼事都不要怕,可是我真的好怕……我盡力了……”
“何蓉,別哭。你做得很好。至少當著我的麵,李歡不會傷害你。對不對?”鍾有初又將目光投向李歡,“你看,我已經來了,你有什麼要對我說的麼?”
“有初,你今天真漂亮。知道嗎,你是我心目中的莉亞公主。”他語無倫次地表達著心中的激動,“我有一張你穿金色舞娘服的海報……是我合成的。”
“那是我真人比較美,還是海報上比較美?你的眼睛為什麼還在看別的地方?看著我,隻要看著我。是我真人比較美,還是海報上比較美?”
含糊的元音和輕柔的輔音形成了強大的磁場,全程監聽的雷再暉不得不承認鍾有初此時的聲音有種魔力,她想必是投入了許多的精力,千錘百煉,才練成了今天的語調和姿態。這絕不是一個普通人的必修課。
他迅速拿起小刀把桌上一副耳機的電線割斷。
“是你比較美……”李歡急促的語調間還夾雜著何蓉的嗚咽聲,“你從來沒有像今天這樣有女人味……我不是說你之前不美……有初,去把門反鎖上。”
“我不要。我不要把門反鎖上。”鍾有初慢慢地說著,“你不了解我嗎?我從來不會把門反鎖上。想想看,是不是這樣。”
“……好吧。”音響裏傳來重重的推搡聲音,何蓉抽噎的聲音變大了,“快把音頻關掉!我不希望外麵的人聽見我們的對話。”
“李歡,別這樣粗暴。何蓉是我的朋友。”
“什麼朋友,你被炒她有幫你說過一句話嗎!隻有我是你的依靠。”
“那你讓何蓉出去好嗎?”鍾有初輕言細語道,“我和你單獨談。”
“可以談的!”
嗒的一聲,電腦陷入一片死寂;須臾,有人獻計:“有軟件可以強製打開對方音頻。”有人反對:“在李歡麵前玩弄這種把戲,不是班門弄斧麼!”
從會議室裏隱隱約約傳來何蓉的尖叫聲。接著是鍾有初的怒喝,但誰也沒有聽清楚她激烈地表達了什麼。雷再暉騰地站了起來,奔至會議室門口。隻要稍微一使勁,他就能打開門。但門先從裏麵打開了,捂著腦袋的何蓉被鍾有初推了出來,雷再暉接了個正著。
他伸手想把鍾有初也拉出來,但她微不可見地搖了搖頭,門隨即被關上。
“……李歡要割我的耳朵!”何蓉撲在雷再暉懷裏抖個不停,“我的耳朵還在不在?好痛!我的耳朵沒有了!”
“何小姐,你並沒有受傷。請帶何小姐去休息一會兒。她的腳腕需要冰敷。”
“那有初姐怎麼辦?”何蓉哭叫,“怎麼可以把她和那個變態關在一起!那個變態會傷害她!”
“不會。”
“你保證嗎!”
“因為他不會傷害同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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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我不會走的。”鍾有初重新坐在了李歡對麵,“不和你談好條件,我不會走的。”
迎著鍾有初誠懇的目光,李歡放下了手中的單刀。在幽暗的空間裏,刀身像一潭黑灰色的死水,映著他扭曲的麵容。
“我何德何能,可以和你麵對麵地坐著。”他激動地喚她的藝名,“鍾晴!”
這是一團焦躁的火。他喃喃地將這個名字重複了好幾遍,突然攥緊了拳頭:“不!鍾晴屬於所有人。鍾有初才獨一無二,不可分享!”
“接受雷先生開出的條件吧。”坐在陰影裏,鍾有初開口了,“也許違背了你的良知,但這無疑是將傷害降低到最小的方法。”
李歡快速地眨著眼睛,使勁抓了抓頭發,憤憤地嚷著:“別談公事!好不容易有了獨處的機會,別談公事!自從聞狐走了之後,我就一直想要和你談談!”
“你知道我有多痛苦嗎!這些話都爛在我的心裏了!整整四年!今天是你八年前入職的日子,除了我,還會有誰記得?誰會記得你當時穿著墨綠色的套裝,米白色襪子,深咖啡色帶裝飾花的皮鞋?你很喜歡那雙皮鞋的樣式吧?還有一雙一模一樣黑色的。穿黑色皮鞋的時候,你會配深色的襪子。你的裙子裏永遠都會有白襯裙。八號發工資你會買四筒芝麻餅幹放到茶水間,十六號你會吃一顆芬必得——不,這都不是我一個人的記憶!不是!”
他捶著桌麵,震得刀片嗡嗡作響。
“李歡,別把其他人扯進來。”
“有一次你的藥吃完了,我馬上跑出去給你買。但回來的時候你已經吃過阿司匹林。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傷心嗎?隻有聞狐常備著阿司匹林,因為他有偏頭疼的毛病。”
“這種小事我已經不記得了。”
“聞狐是強者,我一直崇拜他。所以傷心歸傷心,失望倒也談不上。要知道我瀏覽過所有關於你的信息,公開的,秘密的——”
鍾有初抑製不住地顫抖了:“你憑什麼——是啊,高科技黑客,隨便吧!”
“我知道他做過你的家庭教師,那其中還有我打探不到的隱秘吧?但他還不是不止一次地遺棄你!你看,隻有我一直在你身邊,關注你!你應該愛我,我們是天生一對。”
鍾有初看著李歡,仿佛看著一麵鏡子,映出過去的自己。
“愛沒有應不應該。”
這個回答擾亂了李歡的邏輯,他疑惑地望著麵帶怒色的鍾有初,腦海中飛快地掠過她電腦裏暗含蛛絲馬跡的電郵,一封又一封。
“你不是也對聞狐死心了麼?楚求是發了很多信請你去求是科技,說聞狐請他多多關照你。你不去,反而推薦了何蓉。如果你愛他,就不會拒絕好意。”
“是的,我不愛他。可是我也不愛你。”
“你為什麼不愛我!你不愛聞狐,愛的就是我。”
終於還是辜負了雷再暉的信任。她無法說服李歡,就像無法說服過去的自己。
“愛沒有道理可言。”
也許李歡在高科技方麵是天才,但在感情方麵卻是白癡也不如。
“不是!凡事都有道理,你不可能沒有道理就不愛我!愛有是非曲直,愛也有前因後果。愛和源碼一樣,不是0就是1。”
“總之我不愛你。也不會再愛任何人。”
李歡大發雷霆,使勁拍打著桌麵。他的腦袋裝滿了各種可怕而扭曲的邏輯,思想困在這邏輯迷宮裏,走不出來。
“不可能!你不愛我,就一定愛著什麼人!一定是這樣!是誰!除了我,這世上還有誰堪與你相稱!堪與你相稱!”
鍾有初將雙手放在桌麵上。
“好。那我告訴你。我沒有道理地愛著一個人。雖然他不相信這種愛。我第一次見到他就愛上他,愛得發狂,愛到和你一樣,關心他的所有細節,和他在一起,什麼荒誕的事情都會發生。這種感情就是做夢,醜陋不堪。但我永遠也得不到他,和你一樣。”
李歡目瞪口呆:“誰?這個人是誰?為什麼你的資料上完全沒有這個人的存在?”
這個人是過去的聞柏楨。是鍾有初的迫害,讓以前那個意氣風發,充滿魅力的聞柏楨永遠消失了。他原本不止今天這樣的成就,卻因為她不得不東躲西藏,流離失所。
“李歡。人太偏執就會被懲罰。我已經被教訓過。”
“那個人是誰?告訴我!”
“你不明白。”
“其實根本沒有那個人吧?你騙我!”李歡一砸桌子,站了起來,“休想我相信這種荒謬的……”
“那個人是我。”
會議室的門被踹開了。
這種雷霆萬鈞的氣勢,連鍾有初也一時恍惚,以為是聞柏楨從天而降。
她想過無數次,聞柏楨會不會再次突然出現,提醒她所有狼狽和尷尬都是自找。
但破門而入的是雷再暉。
“夠了。有初,到我這裏來。”
他雖然是個不容拒絕的人,但這種霸道的口氣,判若兩人。無論誰,在這麼危急的時刻,聽到了具有權威性的命令,都會乖乖照做吧?鍾有初站起來了,但並沒有往他那邊移動。她隱隱已經理解了雷再暉的想法,於是覺得這也太離奇了。
“你幹什麼!”
李歡拔出飛刀擲向雷再暉,明明是飛向腹部的軌跡卻在快靠近的時候迅速貼上雷再暉格擋的小臂,詭異發生在一秒內,鍾有初張大了嘴:“別——”
“在女性麵前,你太粗魯了。”雷再暉撣去飛刀,走到鍾有初的身邊,將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你沒有陪他發瘋的義務。我們走。”
突如其來的奪愛讓李歡發了狂,他握著單刀衝向雷再暉:“我不相信你們有感情!你們昨天才見麵!”
雷再暉沒有可能在狹小的空間裏躲閃李歡的攻擊,鋒利的刀尖幾乎要割開他的喉嚨。映著刀光,一道靈犀突然擊中了鍾有初。
“我們不是昨天才見麵。”她急於將這個荒誕的計劃拋出來拯救兩人,聲音變了調,“李歡,你查閱了我所有的信息,公開的,秘密的,但你不能鑽進我的腦袋裏去,看到我做的每一個夢!”
如何將謊言編造完美?最好的方法就是加一些實話來點綴。
“夢?”李歡迷茫地看看鍾有初,又看看離刀尖不足一公分的雷再暉,“我沒有看過你的夢?你怎麼能這樣說!我的夢全都是你,我們每天都在夢裏約會!”
“不是。你不能連我的夢也綁架了。我經常夢見的那個人也在這個房間裏。”
聽到鍾有初拋出這句話時,雷再暉臉頰一陣抽動,看來是有些吃不消。
“從我十二歲起,一直有一個人陪伴在我夢裏。我也漸漸地愛上了他。在我被辭退前幾天,我又再次夢見他,”鍾有初看了一眼雷再暉,但他今天穿的不是深紅色那件,“我夢見他穿著一件淺藍色的襯衣,白色的紐扣。”
李歡從上到下把雷再暉打量了一遍,和鍾有初的描述一模一樣:“明明是你現編的!”
“你不相信?”鍾有初笑了起來,輕輕地搔著額頭,“你也覺得我撒過太多謊,已經沒有信用了?原來在你心裏,我就是個謊話連篇的小醜啊。”
“有初,你知道我不是這樣看你的……”
鍾有初打斷了他的辯解。
“李歡,你有沒有見過像我這樣完美的臉?一道疤痕一顆痣都沒有的臉?”鍾有初摸著臉頰,“那些缺陷在我十五歲之前全部處理掉了——但心上的那顆永遠也點不掉。掩飾也無用,它永遠都在那裏。”
歎詠調的表演,矯揉造作的台詞和動作,普通人聽來一定會覺得蹊蹺。但李歡本身高亢的情緒正好合上這種節拍:“不是,有初,你在撒謊!”
“如果一個人連做過什麼夢都要造假,那也未免太可悲。”雷再暉把抵在喉上的刀尖撥開,“李歡,接受現實吧。你居無定所,不名一文。而我有在這社會上呼風喚雨的能力。有初想要什麼,我就能給她什麼。她想成為金葵獎影後,我就給她買一個。我可以讓她永世做她的夢,不必醒來。試問你和我,誰才有能力和魄力為她營造最好的生活?我做有初的戀人,亦不會令你失望。”
李歡臉色灰敗,但仍然緊緊地咬著腮幫子,不認輸:“為什麼?這明明是假的!”
“你還保存著它嗎?”
鍾有初低聲問雷再暉,聲音溫柔得像一片雲。
“你說呢?”雷再暉低聲地反問她。
“你一定會保存著它的。我還記得在夢裏,你剝開一根鹽味棒糖給我。”鍾有初將手伸進雷再暉的外套暗袋,“我想你會一直保存著那張糖紙吧?”
她用兩根手指將糖紙夾出來。李歡仿佛泄了氣一樣,用盡最後的力氣挽回:“有初!”
雷再暉一掌把單刀打飛,將李歡抵到牆上。
“不要叫她有初。不要再騷擾她。她是我的女人。”
當你翻過過山車的最高點,就會飛一般下落。這種降落安心中又帶著亢奮,有一種失重的快感。
丁時英特意選了午休時間過來,意外發現百家信還是人山人海,人聲鼎沸。前台的一對姐妹花正在激烈地爭論著什麼,竟沒有意識到丁大秘書出現。
“一見鍾情?”
“不是!是一開始就商量好的!”
“真沒有想到,她就是鍾晴!”
丁時英在桌麵上敲了兩記:“發生了什麼事?”
“丁姐——哇!你變得好時尚!”
她不僅破天荒地把頭發給放了下來,做成大波浪,還染了栗色。身上也不是平時一成不變的黑色套裝,而是一套價格不菲的名牌潮衣。這樣的造型給丁時英平添了幾分女人味,但也許是太久沒有打扮,姿態還很僵硬。
“丁姐,怎麼你的電話一直打不通?今天真的發生了大事!”
姐妹花立刻添油加醋把上午發生的挾持事件複述了一遍,大肆地渲染李歡的變態,雷再暉的英勇和鍾有初的狡猾。若是在往常,丁時英早已按捺不住要發表意見,但今天她一反常態,不耐煩之餘卻是緘口不言。
等姐妹花繪聲繪色講完,丁時英立刻問道。
“蒙總在哪裏?”
“辦公室。剛和工會代表談完,雷先生又進去了。”
走進工作間的時候,有人和丁時英打招呼,但她沒有回應,於是大家隻是當她照例出現,重又全身投入八卦大潮。
審視著自己的辦公桌,丁時英的心情從未如此愉快過。她的私人擺設過去都選了些黑白色的便宜貨,現在留給公司好像也不是很心甘情願,於是她還是一樣樣都放進隨身帶著的環保袋裏,包括一小盆仙人掌。
“丁姐,你這是?”
終於有人覺察到了異樣,過來詢問。但丁時英並沒有回答,隻是一樣樣地查看著自己的私人物品。她看電視裏那些小朋友,個個都是眼睛生在頭頂上,一句“今天不是你炒我,是我炒你”就瀟灑走掉。那留在公司的私人物品怎麼辦?不要?宣言之後再收拾?搞笑!做人不能這麼沒計劃。”
哦,還有一個水杯,落在茶水間。
鍾有初和何蓉正窩在茶水間裏聊天壓驚。
“有初姐,你怕不怕?剛才你們走出來,李歡還一直在偷偷瞄你!要不是他已經被控製住了,我一定會嚇的落荒而逃!直到他被工會帶走,我才放下心來。”
“我們在會議室說的話,你們都聽見了?”
“是呀!李歡一點也不懂行政秘書的工作。為了保證會議順暢,我們和總部一直有一條專線聯係。從紐約傳回來的聲音很清楚!”
那麼總部也旁觀了這場好戲?這比李歡掌握的真相更具有威脅。難怪後來雷再暉並不在意自己拿不拿得到李歡的保證,因為董事局會做出大快人心的決定。
“其實那時候蒙總已經完全放棄啦,說別演猴戲了,還是報警吧!反正也瞞不住了——太過分,現在倒置你的安危不顧!幸好雷先生二話不說,一抬腳就踹門進去了。厲害!幸好今天的事情隻是八卦,沒有演變成時事新聞!”何蓉的眼睛閃閃發光,“我待會要去把qq,msn的簽名全部改成‘快來問我挾持八卦’!哎呀,我的腳一點也不疼了!”
“一說到八卦,你眼睛都發光。”
“有初姐,你和雷先生都很強!真的,剛才在會議室裏都是演戲嗎?沒有一點點真心嗎?雷先生說的每句話,我聽了都好感動!我是不是太拜金了?”
“你總不會以為那都是真的吧?”鍾有初笑得手中的水都微微蕩了起來,“當然是假的。”
“演得真好,真不愧是鍾晴!講講吧,有初姐!講講你以前的故事!”
一直避免讓其他人了解的過去,一直不願意再和自己產生任何聯係的名字。鍾有初憎恨這個名字。因為它包含了大量的謊言,背叛,悔恨和秘辛。
“其實你不是格陵人,怎麼會知道鍾晴。她隻是個本土的小明星而已。”
“因為內陸也曾經有過這樣的少女偶像,真是我們那一代每個小姑娘的噩夢啊!據說她坐公交車被星探發現,然後就紅了。有初姐,你呢?你也是被星探挖掘的嗎?”
“你不會是要從那麼久遠的事情開始問起吧?”
“回答一個吧!有初姐,就回答一個!”何蓉眼巴巴地看著鍾有初,“我從來沒有和明星這麼近距離接觸過!告訴我吧!”
“電視台拍格陵建市三十年慶的紀錄片,要選一對雙胞胎當主角。我被選中了。後來就走上了這條路。”
“哦!原來你還有個孿生姐妹。”
“沒有。我隻是穿了不同的衣服,扮成有一對雙胞胎存在的樣子去甄選而已。現在想想,膽子還挺大。”
“啊?他們信了?!”
“一開始確實信了。”鍾有初平靜得好像在說別人的事情,“扮成姐姐的時候就把左眼斜著。姐姐有缺陷,所以害羞,別扭,不自信,愛做小動作。”
何蓉不服氣:“天哪!他們總會發現你們兩個不能同時出現吧?”
“何蓉,二十年前的人很淳樸。等他們發現了之後也沒有生氣,而是覺得很有意思,采用了電腦編輯的方法把兩個角色放在一個畫麵中。”
“所以你一個人打敗了所有貨真價實的雙胞胎?”
“拍攝結束後,我的眼珠受到了損傷。”鍾有初指著自己斜視的左眼,“這就是代價。如果能重來一次,我不會這樣做的。無論謊話,真話,傷害到自己的時候就應該停止了。”
何蓉一怔,扁起嘴:“有初姐,我真後悔呀!”
“後悔什麼?”
“如果像你建議的那樣,裝作不會喝酒就好了!我真討厭現在這樣!不是陪這個客戶喝,就是陪那個代表喝!雖然很糾結,但我一度也真覺得自己是全心全意的好員工——好!被挾持的時候,居然沒有一個人幫我!這還不是最可怕的。百家信的宣傳口號是‘信任我,守護你’,真相卻是強行推出有缺陷的產品!”
丁時英打開茶水間的門:“我無意打斷你們,隻是拿個杯子。”
“丁姐?”何蓉有點忸怩,“今天一直沒有看到你呢。”
丁時英拿了杯子正準備轉身離開,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又回過頭來笑笑。
“何蓉。你知道公司裏酒量最好的是誰嗎。聞先生在的時候,都是蒙金超擋酒哪。”
戲假情真
蒙金超正臉色鐵青地聽雷再暉的彙報,見心腹丁時英門也不敲就闖進來,惡狠狠地瞪她一眼。
“就到此為止。”雷再暉起身,伸出手,“合作愉快。”
蒙金超冷笑著搖搖手:“我不愉快!”
作為一名公司老板,連場麵話也不講,無疑十分失禮。雷再暉縮回手,拿起了公文包。在他看來,這種不愉快簡直不值一提。
“那麼再見。”
“別再見了!”
當雷再暉經過丁時英身邊的時候,後者倒是十分恭敬地對他頜首致意:“紐約再見。”
“紐約再見。”
雖然沒有接收到任何額外的反應,但丁時英敏銳地感到雷再暉的身上,似乎多了一點——人性?
雷再暉一消失,蒙金超立刻嫌惡地咳了一口痰:“小丁,你去宣布下午照常上班。還有,馬上給我訂一張最快飛紐約的機票。不,兩張。你和我一起去——為什麼剛才你對雷再暉說‘紐約再見’?”
丁時英不動聲色地看著這位腆居高位,屍位素餐的老板。那目光中有厭惡,也有憐憫。
“叫梁安妮去做。她總不至於連飛機票也不會訂。”
從未收到來自丁時英的拒絕,蒙金超竟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應對:“小丁?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嬌氣?唷,不上班跑去做造型!好!行!我叫梁安妮做,你就歇著!”
沒有人知道丁時英為辭職準備了怎樣的演說。所有人都存在著錯誤的認知——丁時英會和百家信同生共死,所以包括蒙金超在內,都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砰地一聲,正準備去吃飯的同事們都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蒙金超打開辦公室的門,追上了一臉凜然的丁時英,手裏還揮舞著一個白信封。
“小丁,你辭職了百家信怎麼辦!梁安妮回總部,談曉月調走——還好,還有個何蓉。何蓉,你過來!幫我訂兩張機票。”
何蓉躲在鍾有初的背後不出聲。
“何蓉,有人叫你,要有回應。”鍾有初拂了拂頭發,“不要猶猶豫豫。”
何蓉咬著嘴唇,一瘸一拐地走到桌邊開始收拾東西:“我受到了驚嚇,要回家休息。”
“你搗什麼亂!好,好,我放你半天假……”
“半天不夠。回到生我養我的地方,才能撫慰我受傷的心靈。這麼美好的春天,正該去漓江遊遊泳,吃吃米粉。”
大家都呆呆地看著她的動作,然後反應過來,何蓉的老家在離格陵數千公裏外的廣西呢!
“何蓉,你什麼意思?辭職?”
“是!”
“什麼意思!”霎時成了孤家寡人的蒙金超漲紫了臉,眼神狂暴,“你們不要亂來!就算辭職,按照規矩也還得再做一個月!不然就賠錢!”
丁時英冷笑:“是嗎?我攢了三十六天的年假,現在就開始休。休夠一個月,還有一個星期算我送你。”
“我賠你三個月工資!”何蓉也反抗起來,“拿去賠償客戶吧!如果還有人願意買百家信的產品!”
蒙金超放棄了何蓉,相對來說丁時英更有用,他開始使用懷柔政策:“小丁,你不是這麼絕情吧?平時可沒有虧待過你!有什麼投資的良機,我可都……”
丁時英一甩長發,怒衝衝地打斷了蒙金超的話。
“好!今天大家把話說清楚!當年騙我買你手上的債券和房產,也是我鬼迷心竅,按揭了一切!次貸危機一來,我幾乎破了產!現在我終於將一切債務還清,不再是負婆了!休想再控製我!”
“小丁,這話有良心嗎?你情我願……”
“還有,我和你半點曖昧也無!你太太時不時來鬧事,到今天我還嫁不出!你故意讓大家誤會,這就叫不、要、臉!”
被一貫低眉順眼的丁時英兜頭兜麵一頓痛罵,手指幾乎戳到麵上,蒙金超氣得幾乎心髒病發:“你!”
“你總說我一無是處,可事事都還叫我做!我受夠了,請另請高明。”
“難道你能找到比這裏更好的工作?任誰請行政都要年輕貌美!也不看看你自己的年紀!”
“我得到了去紐約總部麵試的機會。”看蒙金超像條瘋狗似地亂咬人,丁時英得意地揚起了頭,“你最好祈禱我別得到那邊的工作。”
鬧劇還沒結束,鍾有初已經拿上自己的包,偷偷地溜到了電梯附近。這是她的習慣,看電影不喜歡和其他人一起散場,混入人潮中總讓她有不安全感。
她意外地看見早已離開的雷再暉坐在電梯旁的長椅上。那隻時刻陪伴在他左右的公文包放在椅腿邊,他翹著腿,手放在膝蓋上,後腦勺枕著牆壁,閉目養神。
也是,這半天夠累的。鍾有初饑腸轆轆,使勁地按著電梯的下行鍵。
雷再暉睜開了眼睛。
“鍾小姐。”
鍾有初臉部一陣抽搐。她不希望殺青後還和男主角有交集,入戲要懂得抽離。
“雷先生。”她回應得既勉強又不甘心,“我以為你在休息。”
“沒有。”
他重又回到剛才的姿勢。鍾有初再仔細觀察,才發現是過長的睫毛造成了他在休息的假象。
雷再暉轉過頭來,鍾有初趕緊移開目光,專心地看著樓層顯示。
從側麵看,鍾有初並沒有蒙古人種的典型扁平麵貌特征。拜葉月賓所賜,她也長了飽滿的額頭,完美的鼻子和纖細的下頜。她久已不打理自己的眉型,此時反而顯出自然的形狀。唯一的遺憾是唇色過紅,襯著白色的皮膚,顯得誇張。
她還有當年那個小女孩的眼角眉梢,雷再暉心想。
在福利院裏,他並不知道自己本名,隻知道自己的父母均是在三十年前的“櫻桃”台風中喪生,屍骨無存。但他很幸運,不僅僅活了下來,而且很順利地被一戶雷姓人家收養,視若親生。
他曾在數模比賽後,帶著第一名的獎杯坐在養父雷誌恒的車上,慢慢駛過這城市的流光夜色,路邊全是同一個小姑娘的巨額廣告,遍布衣食住行各個方麵。等到了他最喜歡的餐廳,玄關處竟然也貼著她和餐廳老板的合照。
“爸爸,她是誰?”
“她是誰?她是鍾晴呀!小暉,你不需要天天埋頭學習,偶爾也要像其他孩子一樣,上上網,打打電動什麼的。有個總考第一名的兒子,爸爸雖然很驕傲,但總覺得缺少了什麼!偶爾搗搗亂也可以!哈哈,爸爸很希望哪一天能幫你去收拾爛攤子哪!”
養母艾玉棠每天調好鬧鍾等著看鍾晴參演的肥皂劇。鍾晴在電視上哭,養母也哭;鍾晴在電視上笑,養母也笑。哭哭笑笑,笑笑哭哭,完全入了戲。
“小暉,等你長大了,媽媽把鍾晴討來給你做老婆吧!看來看去,隻有她這麼乖巧的,才配得上我的兒子哩!”
“決不準那個斜眼睛進我們家的門!”意外出生的妹妹雷暖容雖然痛恨鍾晴占去了一部分的母愛,可實際上愛穿的衣服,愛吃的甜食,都是她代言的產品。每天梳著因鍾晴流行起來的發式,學她伸直小手指去拿話筒的小動作和說話的語氣。
雷再暉的目光已經在鍾有初身上停留超過了禮貌的時間,但暫時他還不想移開。
他看著她,就好像看著遠處窗下的一盞燈光,照亮旅人夜歸的路。
“怎麼回事?”四部電梯統統穩如泰山,在頂樓停著不下來。鍾有初一下一下地按著鈕,“檢修?”
養父最後一次買回來慶祝他生日的蛋糕包裝盒上,有鍾晴微笑的頭像。她長大了,臉龐褪去了嬰兒肥,顯出標準的鵝蛋型。
因為看見那清純的麵容,養母說了一句:“暖容,你學學鍾晴嘛!看人家那麼忙,學習成績還頂呱呱!你呢?一天到晚隻知道玩,逛街,上網……”
雷暖容頓時發了飆。
“別拿鍾晴和我比!她那麼遠,那麼高,能妨礙到什麼?是這個人!是這個人的存在,時時刻刻提醒著你們,我多麼沒用,流著雷家的血,卻連撿來的都比不上!你妨礙了所有人!隻要有你在一天,我都不會開心!你已經考上國外的大學了,為什麼還不快滾!”
蛋糕摔得四分五裂,蠟燭掉在包裝盒上,那張微笑的臉慢慢地卷曲,燃燒起來。
因為是孤兒,所以要比別人更用功。因為是孤兒,所以樣樣要做到完美。因為是孤兒,所以比別人更霸住父母。因為是孤兒,無論如何挽回,最終還是成了多餘的那一個。
電梯終於下來了,鍾有初鬆了一口氣。
雷再暉站了起來。
“鍾有初。”
“什麼?”
“我答應過會給你寫推薦信。”
“愧不敢受,我也沒做什麼。”鍾有初笑一笑,“最後還是你救了我。”
“一起去吃飯……”
他話音未落,何蓉像一枚炮彈一樣直衝了過來,從後麵攔腰抱住鍾有初:“哇哇!辭職真痛快!有初姐,我們一起去吃飯吧!哎哎,說起我們還沒有吃過鼎力的員工餐廳哩!畢竟在這裏工作了四年,臨走了,真應該去試試久負盛名的午餐A——金槍魚火腿番茄三文治!能把金槍魚賣到魚翅的價格,肯定不簡單。哦,雷先生,你也還沒走呀……要不一起?”
“好。”
我明明隻是客氣一下!何蓉心底呐喊著,但也無可奈何。她還想和有初姐多聊聊娛樂圈的事情呢!雷再暉真沒有眼力!
三人來到位於二樓的員工餐廳,找了窗邊的位置坐下。服務員過來點餐的時候,何蓉兩根手指一伸:“兩個午餐A!”
服務員搔搔腦袋:“三個人?”
“我和她們一樣。”雷再暉掏出皮夾,為三份午餐付了錢。
“反正他有錢!”何蓉對鍾有初附耳悄聲道,“他還說過要你永世做夢,不用醒來呢!”
“別說那些無聊的話了。”
“可是現在真的很尷尬!他是個大燈泡!”
“不要當眾講悄悄話。很不禮貌。”
何蓉吐了吐舌頭。
雷再暉沒有在意她們的悄悄話,隻是專心地轉動著麵前的水杯。陽光透過水杯,投射在淡綠色的桌布上,隨著角度的變化,變成了幽深碧綠的粼粼湖水。
“有初姐,你認不認識杭相宜?她也是童星出身啊,常紅二十年不衰!”
鍾有初當然記得這個本名叫高帶弟的老對手。
“認識啊。誰不認識杭相宜?她去年不是還走了奧斯卡的紅地毯麼,穿得像一隻貓頭鷹。”
她無意讓話題沿何蓉希望的方向繼續。何蓉隻好嘿嘿笑了兩聲,一邊玩著餐刀,一邊輕聲哼著一首走調的歌。
哼了沒兩句,餐刀倏然飛到了鍾有初手上。
“咦?!”
鍾有初攤開手掌,一塊用電線,小刀和手機電池做成的簡易電磁鐵:“這是雷先生的秘密武器。”
何蓉恍然大悟:“哦!因為有這個,所以李歡的飛刀才刺不中你?”
“凡事都應該做好萬全準備。”雷再暉打好腹稿,從公文包裏拿出信箋和鋼筆,“我不可能為了救人而讓自己身處險地。”
何蓉看他一副要辦公的模樣,嚇了一跳,陰影很重,反應極大:“雷先生,你幹嘛?”
她的過激反應讓雷再暉莫名其妙:“我要給鍾小姐寫一封入職推薦信。”
鍾有初看到信箋已經撕過幾頁:“你經常寫推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