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節 詩體的分化過程(1 / 2)

簡單地說,南朝以前的詩歌,詩體是單一的。《詩經》的詩體主要就是四言詩體,漢代詩歌就是五言古體。詩體是單一的,無論用詩來說什麼事情,都是同一種詩體。但是在詩歌發展的過程中,當詩表達感情越來越深入、越來越細致,詩歌創造的美感越來越豐富的時候,詩人會發現需要不同的詩體來承擔不一樣的抒情功能。這就造成了從南朝到唐代詩體的分化。

詩體分化的根本原因

有一點要強調一下,大家不要看報紙上登的馬虎的詩看多了以後,認為律詩跟絕句的區別就是:律詩是八句,絕句是四句;七言律詩跟五言律詩的區別就是:七言律詩是七個字,五言律詩是五個字。這還算什麼詩呢?每一種詩體,由於形式不同,適應於不同的情感表現,當你注意到形式和情感表現的一種密切的關係的時候,會對詩的形式會有更多的感受和更多的關注。

詩體的分化意味著什麼呢?意味著詩歌的世界越來越豐富,也意味著情感的表達越來越細致,也意味著詩歌中的情感的世界越來越美。這就是詩體分化的根本性的原因。

杜甫、李白各自擅長的詩體

我們先說淺的例子,大家就會很容易明白。大詩人一般來說都是擅長各種詩體的,比如杜甫可以說擅長各種詩體,但是杜甫寫得最好的是律詩,尤其是七律,別人無法比擬。在整個唐代,七律寫到跟杜甫可以相提並論的,就一個李商隱,找不到第二個人了。杜甫還擅長五言古體,就是《北征》和《自京赴奉先縣詠懷五百字》這樣的詩。再剩下來的詩體他已經不是特別好了,比如杜甫的好的七言絕句就不多,盡管他寫了很多七言絕句,一般人記得的大概就是“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裏船”(《絕句》)。這詩也還不錯,但是放在唐詩的絕句還是算不上第一流。這是所謂性情的問題。天才類型的詩人比較適合寫絕句。因為絕句常常是一個瞬間靈感迸發的結果,具有非常強烈的突發性。大多數絕句是用來寫一個片段的,在一個生活片段過程中的一種感受。像杜甫這種性格非常沉穩,寫一首詩要反複琢磨的人,他就跟這種天才的詩歌模式不親近。

反過來再看李白。李白最擅長的毫無疑問就是《將進酒》這一類雜言古體或者樂府體。為什麼他特別擅長這個詩體呢?這家夥喝了酒以後,感情像潮水一樣嘩地一下就噴出來,你要叫他寫律詩的話,他就苦死了。他就要寫這樣上下起落的、熱情澎湃的、浪潮洶湧的,一浪一浪打過來,打得你暈頭轉向。好,你死了,他活了。李白擅長的還有絕句,李白的絕句寫得非常漂亮,因為絕句特別適合天才類型的詩人寫。李白寫律詩呢,就有點兒難了。“鳳凰台上鳳凰遊,鳳去台空江自流。”(《登金陵鳳凰台》),寫得還可以,其實有點兒像順口溜,拿到杜甫那裏去看的話,都是不起眼兒的東西。

從這裏李杜擅長詩體的對比,你就能夠明白,詩體分化的根本的原因就是不同的詩體適合於表達不同的情感,能夠造就不同的美感。如果這樣來理解的話,我們把前麵三個問題放在一起來說,我們就知道一點,南朝確實是中國詩歌發展的非常重要的時代。

中國的詩歌形式在南朝發展起來

有一次開會,我說中國的詩歌形式主要是在南朝發展起來的,唐人在詩歌形式上所做的貢獻是很有限的。另外一所高校的一位老師忽然很不能夠理解地說:“那麼你說唐詩好,還是齊梁的詩好呢?”我說這跟好不好是兩回事。比如說試驗過程,九百九十九次試驗,都沒有最後成功,一千次那個人試驗成功了。你說對整個實驗來說,是前麵那個九百九十九次重要呢,還是那個第一千次重要?毫無疑問是整個過程才是最重要的。有了南朝詩的嚐試,唐人的努力方向就很明確了。至於從成就上來說,唐詩比南朝的詩歌當然要高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