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節 雜言七古的詩體特點(2 / 2)

我們從這首詩的內涵來說,可以感覺到李白跟這個劉姓的女子的關係一度是很密切的,他們有感情。

“別來幾春未還家,玉窗五見櫻桃花。”兩人分離的時間很長,“五見櫻桃花”,就是五年了嘛。從姓劉的女子跟李白斷絕關係的時間點來看,當時李白在河南這一帶流連,過著一種很放浪的生活。杜甫就在那個時候差一點兒被他帶壞。杜甫為什麼後來老是懷念李白,你知道嗎?杜甫一生特別老實忠厚,他一生中最放浪不羈的時候就是跟李白這個家夥在一起。

李白離開這個女子好幾年了,然後有信來了。“況有錦字書,開緘使人嗟。”“錦字書”特指女子寫給男子的書信的,典故出自前秦蘇蕙寄給丈夫的織錦回文詩。“開緘使人嗟”,使人歎息、使人傷感。為什麼歎息呢?

“至此腸斷彼心絕,雲鬟綠鬢罷梳結,愁如回飆亂白雪。”讓人太傷心了!“彼心絕”,她決斷地跟我說再見了。再見了,李白,再也沒有餘地了。李白這個人妙在什麼地方?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他在想象著,那個女人要拋棄他的時候,她一定很難,不可能很輕快。你要拋棄我,你還能很輕快嗎?你一定傷心死了,你一定眼淚流了幾大籮筐,是吧?李白是一個富於同情心的人,對女性很好,雖然他一生中不斷地尋求新的女性,但對他所遇到的女性,他覺得自己對她們都很好。所以一方麵是“至此腸斷彼心絕”,另一方麵又去想象那個女子,“雲鬟綠鬢罷梳結”,頭發亂糟糟的也不梳了;“愁如回飆亂白雪”,頭發像一蓬亂草一樣,風裏吹起來像亂雪一樣啊。這女人她要離開我的時候,她這麼傷心啊!哎呀太可憐了!李白同學心裏很自信的,雖然他被人扔掉了,但是他設想她非常傷心地、非常痛苦地把自己扔掉了,很動人。既然這位女同學在扔掉你的時候這麼痛苦,你也“腸斷”了。“至此腸斷彼心絕”,“腸斷”的原因是“彼心絕”。兩個人這麼要好怎麼要分開呢?然後就要申訴原因。這個真正是叫李白的詩。

“去年寄書報陽台,今年寄書重相催。東風兮東風,為我吹行雲使西來。”“陽台”典出宋玉《高唐賦》,指愛戀的女子居住的地方。去年我就寫信去叫她過來,今年又寫信叫她過來。我在外麵走,你快點兒過來陪我。“東風兮東風”,我還懇求老天爺、懇求東風,“為我吹行雲使西來”,把那一片雲吹到西麵來,吹到我這兒來。但是人家不來。要是李白不在世界上遊蕩,在家裏守著那個女人,說給她畫眉、給她梳頭發,那李白就不是李白了。李白也很愛她,但是你跟我一起來,我們一起來飄蕩,是吧?對那個女子來說,她不能愛上一個不回家的人,對吧?所以最後就這樣。

“待來竟不來,落花寂寂委青苔。”等她來,等她來,最終她不來,最後花也謝了。我等你等到花兒也謝了。

這詩非常美妙,美妙在什麼地方?你要理解李白是一個多情的人,但是他是一個自由的人。我以前寫過兩句詩,“高天上飄浮著一些白雲\/悠閑猶如浪子的愛情”,就是從李白那裏學來的。你不能把一片雲摘回家去的,它一定要飄。這裏麵有李白的性格的問題,李白的這種多情,李白的這種自由,還有李白的一種輕鬆。李白其實是很輕鬆的,李白說自己痛苦的時候,說得還是很輕鬆的。大家還記得“李白乘舟將欲行,忽聞岸上踏歌聲。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倫送我情”(《贈汪倫》)吧。這首寫得很深情,但這個深情其實寫得很輕快。李白的生命的調子就是很輕快。所以這裏說“至此腸斷彼心絕”“雲鬟綠鬢罷梳結”“愁如回飆亂白雪”,但是到最後他還是很輕快。他的生命就是一種很輕快的樣子。所以李白會讓我們很喜歡,就是喜歡自由的、飄逸的、自在的那樣一種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