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的早晨的二十一天之後,拘留所裏開審了。一間陰暗的小屋子裏,上麵坐著兩位老爺,一東一西。東邊的一個是馬褂,西邊的一個是西裝,不相信世上有人吃人的事情的樂天派,錄口供的。警察吆喝著連抓帶拖的弄進一個十八歲的學生來,蒼白臉,髒衣服,站在下麵。馬褂問過他的姓名,年齡,籍貫之後,就又問道:
“你是木刻研究會的會員麼?”
“是的。”
“誰是會長呢?”
“Ch……正的,H……副的。”
“他們現在在那裏?”
“他們都被學校開除了,我不曉得。”
“你為什麼要鼓動風潮呢,在學校裏?”
“阿!……”青年隻驚叫了一聲。
“哼。”馬褂隨手拿出一張木刻的肖像來給他看,“這是你刻的嗎?”
“是的。”
“刻的是誰呢?”
“是一個文學家。”
“他叫什麼名字?”
“他叫盧那卻爾斯基。”
“他是文學家?──他是那一國人?”
“我不知道!”這青年想逃命,說謊了。
“不知道?你不要騙我!這不是露西亞人嗎?這不是明明白白的露西亞紅軍軍官嗎?我在露西亞的革命史上親眼看見他的照片的呀!你還想賴?”
“那裏!”青年好象頭上受到了鐵椎的一擊,絕望的叫了一聲。
“這是應該的,你是普羅藝術家,刻起來自然要刻紅軍軍官呀!”
“那裏……這完全不是……”
“不要強辯了,你總是‘執迷不悟’!我們很知道你在拘留所裏的生活很苦。但你得從實說來,好使我們早些把你送給法院判決。──監獄裏的生活比這裏好得多。”
青年不說話──他十分明白了說和不說一樣。
“你說,”馬褂又冷笑了一聲,“你是 CP,還是 CY ?”
“都不是的。這些我什麼也不懂!”
“紅軍軍官會刻,CP,CY 就不懂了?人這麼小,卻這樣的刁頑!去!”於是一隻手順勢向前一擺,一個警察很聰明而熟練的提著那青年就走了。
我抱歉得很,寫到這裏,似乎有些不像童話了。但如果不稱它為童話,我將稱它為什麼呢?特別的隻在我說得出這事的年代,是一九三二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