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趙雪陽先生的通信(三月三十一日本刊)裏,知道對於我那篇“青年必讀書”的答案曾有一位學者向學生發議論,以為我“讀得中國書非常的多。……如今偏不讓人家讀,……這是什麼意思呢!”
我讀確是讀過一點中國書,但沒有“非常的多”;也並不“偏不讓人家讀”。有誰要讀,當然隨便。隻是倘若問我的意見,就是:要少——或者竟不——看中國書,多看外國書。
這是這麼一個意思——
我向來是不喝酒的,數年之前,帶些自暴自棄的氣味地喝起酒來了,當時倒也覺得有點舒服。先是小喝,繼而大喝,可是酒量愈增,食量就減下去了,我知道酒精已經害了腸胃。現在有時戒除,有時也還喝,正如還要翻翻中國書一樣。但是和青年談起飲食來,我總說:你不要喝酒。聽的人雖然知道我曾經縱酒,而都明白我的意思。
我即使自己出的是天然痘,決不因此反對牛痘;即使開了棺材鋪,也不來謳歌瘟疫的。
就是這麼一個意思。
還有一種順便而不相幹的聲明。一個朋友告訴我,《晨報副刊》上有《評玉君》的文章,其中提起我在《民眾文藝》上所載的《戰士和蒼蠅》的話。其實我做那篇短文的本意,並不是說現在的文壇。所謂戰士者,是指中山先生和民國元年前後殉國而反受奴才們譏笑糟蹋的先烈;蒼蠅則當然是指奴才們。至於文壇上,我覺得現在似乎還沒有戰士,那些批評家雖然其中也難免有有名無實之輩,但還不至於可厭到像蒼蠅。現在一並寫出,庶幾乎免於誤會。
(一九二五年四月三日,《京報副刊》所載。)
【備考】:
青年必讀書
伏園先生:
青年必讀十部書的征求,先生費盡苦心為青年求一指導。各家所答,依各人之主觀,原是當然的結果;富於傳統思想的,貽誤青年匪淺。魯迅先生繳白卷,在我看起來,實比選十部書得的教訓多,不想竟惹起非議。發表過的除掉副刊上熊以謙先生那篇文章,我還聽說一位學者關於這件事向學生發過議論,則熊先生那篇文章實在不敢過責為淺薄,不知現在青年多少韞藏那種思想而未發呢!茲將那位學者的話錄後,多麼令人可驚嗬!
他們弟兄(自然連周二先生也在內了)讀得中國書非常的多。他家中藏的書很多,家中又便易,凡想著看而沒有的書,總要買到。中國書好的很多,如今他們偏不讓人家讀,而自家讀得那麼多,這是什麼意思呢!
這真是什麼意思呢!試過的此路不通行,宣告了還有罪麼?魯迅先生那一點革命精神,不彀他這幾句話撲滅,這是多麼可悲嗬!
這幾年以來,各種反動的思想,影響於青年,實在不堪設想;其腐敗較在《新青年》雜誌上思想革命以前還甚;腐朽之上,還加以麻木的外套,這比較的要難於改革了。偏僻之地還不曉得“新”是什麼,譬如彈簧之一伸,他們永遠看那靜的故態吧。請不要動氣,不要自飾,不要閉戶空想,實地去觀察,看看得的結果驚人不驚?(下略)
趙雪陽。三月二十七日。
(一九二五年三月三十一日,《京報副刊》所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