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 蘇聯 L·班台萊耶夫 作 德國 勃魯諾·孚克插畫 譯者的話(1 / 1)

《表》的作者班台萊耶夫(L. Panteleev),我不知道他的事跡。所看見的記載,也不過說他原是流浪兒,後來受了教育,成為出色的作者,且是世界聞名的作者了,他的作品,德國譯出的有三種:一為“Schkid”(俄語“陀斯妥也夫斯基學校”的略語),亦名《流浪兒共和國》,是和畢理克(G. Bjelych)合撰的,有五百餘頁之多;一為《凱普那烏黎的複仇》,我沒有見過;一就是這一篇中篇童話,《表》。

現在所據的即是愛因斯坦(Maria Einstein)女士的德譯本,一九三○年在柏林出版的。卷末原有兩頁編輯者的後記,但因為不過是對德國孩子們說的話,在到了年紀的中國讀者,是統統知道了的,而這譯本的讀者,恐怕倒是到了年紀的人居多,所以就不再譯在後麵了。

當翻譯的時候,給了我極大的幫助的,是日本槙本楠郎的日譯本:《金時計》。前年十二月,由東京樂浪書院印行。在那本書上,並沒有說明他所據的是否原文;但看藤森成吉的話(見《文學評論》創刊號),則似乎也就是德譯本的重譯。這對於我是更加有利的:可以免得自己多費心機,又可以免得常翻字典。但兩本也間有不同之處,這裏是全照了德譯本的。

《金時計》上有一篇譯者的序言,雖然說的是針對著日本,但也很可以供中國讀者參考的。譯它在這裏:

“人說,點心和兒童書之多,有如日本的國度,世界上怕未必再有了。然而,多的是嚇人的壞點心和小本子,至於富有滋養,給人益處的,卻實在少得很。所以一般的人,一說起好點心,就想到西洋的點心,一說起好書,就想到外國的童話了。

“然而,日本現在所讀的外國的童話,幾乎都是舊作品,如將褪的虹霓,如穿舊的衣服,大抵既沒有新的美,也沒有新的樂趣的了。為什麼呢?因為大抵是長大了的阿哥阿姊的兒童時代所看過的書,甚至於還是連父母也還沒有生下來,七八十年前所作的,非常之舊的作品。

“雖是舊作品,看了就沒有益,沒有味,那當然也不能說的。但是,實實在在的留心讀起來,舊的作品中,就隻有古時候的‘有益’,古時候的‘有味’。這隻要把先前的童謠和現在的童謠比較一下看,也就明白了。總之,舊的作品中,雖有古時候的感覺、感情、情緒和生活,而象現代的新的孩子那樣,以新的眼睛和新的耳朵,來觀察動物、植物和人類的世界者,卻是沒有的。

“所以我想,為了新的孩子們,是一定要給他新作品,使他向著變化不停的新世界,不斷的發榮滋長的。

“由這意思,這一本書想必為許多人所喜歡。因為這樣的內容簇新,非常有趣,而且很有名聲的作品,是還沒有紹介一本到日本來的。然而,這原是外國的作品,所以縱使怎樣出色,也總隻顯著外國的特色。我希望讀者象遊曆異國一樣,一麵鑒賞著這特色,一麵懷著涵養廣博的智識,和高尚的情操的心情,來讀這一本書。我想,你們的見聞就會更廣,更深,精神也因此磨煉出來了。”

還有一篇秋田雨雀的跋,不關什麼緊要,不譯它了。

譯成中文時,自然也想到中國。十來年前,葉紹鈞先生的《稻草人》是給中國的童話開了一條自己創作的路的。不料此後不但並無蛻變,而且也沒有人追蹤,倒是拚命的在向後轉。看現在新印出來的兒童書,依然是司馬溫公敲水缸,依然是嶽武穆王脊梁上刺字;甚而至於“仙人下棋”,“山中方七日,世上已千年”;還有《龍文鞭影》裏的故事的白話譯。這些故事的出世的時候,豈但兒童們的父母還沒有出世呢,連高祖父母也沒有出世,那麼,那“有益”和“有味”之處,也就可想而知了。

在開譯以前,自己確曾抱了不小的野心。第一,是要將這樣的嶄新的童話,紹介一點進中國來,以供孩子們的父母、師長,以及教育家、童話作家來參考;第二,想不用什麼難字,給十歲上下的孩子們也可以看。但是,一開譯,可就立刻碰到了釘子了,孩子的話,我知道得太少,不夠達出原文的意思來,因此仍然譯得不三不四。現在隻剩了半個野心了,然而也不知道究竟怎麼樣。

還有,雖然不過是童話,譯下去卻常有很難下筆的地方。例如譯作“不夠格的”,原文是defekt,是“不完全”,“有缺點”的意思。日譯本將它略去了。現在倘若譯作“不良”,語氣未免太重,所以隻得這麼的充一下,然而仍然覺得欠切帖。又這裏譯作“堂表兄弟”的是Olle,譯作“頭兒”的是Gannove,查了幾種字典,都找不到這兩個字。沒法想就隻好頭一個據西班牙語,第二個照日譯本,暫時這麼的敷衍著,深望讀者指教,給我還有改正的大運氣。

插畫二十二小幅,是從德譯本複製下來的。作者孚克(Bruno Fuk),並不是怎樣知名的畫家,但在二三年前,卻常常看見他為新的作品作畫的,大約還是一個青年罷。

魯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