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全集·第十六卷 壁下譯叢 小引(1 / 1)

這是一本雜集三四年來所譯關於文藝論說的書,有為熟人催促,譯以塞責的,有閑坐無事,自己譯來消遣的。這回彙印成書,於內容也未加挑選,倘有曾在報章上登載而這裏卻沒有的,那是因為自己失掉了稿子或印本。

書中的各論文,也並非各時代的各名作。想翻譯一點外國作品,被限製之處非常多。首先是書,住在雖然大都市,而新書卻極難得的地方,見聞決不能廣。其次是時間,總因許多雜務,每天隻能分割僅少的時光來閱讀;加以自己常有避難就易之心,一遇工作繁重,譯時費力,或豫料讀者也大約要覺得艱深討厭的,便放下了。

這回編完一看,隻有二十五篇,曾在各種期刊上發表過的是三分之二。作者十人,除俄國的開培爾外,都是日本人。這裏也不及曆舉他們的事跡,隻想聲明一句:其中惟島崎藤村,有島武郎,武者小路實篤三位,是兼從事於創作的。

就排列而言,上麵的三分之二——紹介西洋文藝思潮的文字不在內——凡主張的文章都依照著較舊的論據,連《新時代與文藝》這一個新題目,也還是屬於這一流。近一年來中國應著“革命文學”的呼聲而起的許多論文,就還未能啄破這一層老殼,甚至於踏了“文學是宣傳”的梯子而爬進唯心的城堡裏去了。看這些篇,是很可以借鏡的。

後麵的三分之一總算和新興文藝有關。片上伸教授雖然死後又很有了非難的人,但我總愛他的主張堅實而熱烈。在這裏還編進一點和有島武郎的論爭,可以看看固守本階級和相反的兩派的主意之所在。末一篇不過是紹介,那時有三四種譯本先後發表,所以這就擱下了,現在仍附之卷末。

因為並不是一時翻譯的,到現在,原書大半已經都不在手頭了,當編印時,就無從一一複勘;但倘有錯誤,自然還是譯者的責任,甘受彈糾,決無異言。又,去年“革命文學家”群起而努力於“宣傳”我的個人瑣事的時候,曾說我要譯一部論文。那倒是真的,就是這一本,不過並非全部新譯,仍舊是曾經“橫橫直直,發表過的”居大多數,連自己看來,也說不出是怎樣精采的書。但我是向來不想譯世界上已有定評的傑作,附以不朽的,倘讀者從這一本雜書中,於紹介文字得一點參考,於主張文字得一點領會,心願就十分滿足了。

書麵的圖畫,也如書中的文章一樣,是從日本書《先驅藝術叢書》上販來的,原也是書麵,沒有署名,不知誰作,但記以誌謝。

一千九百二十九年四月二十日,魯迅於上海校畢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