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平時去哪裏。”我正低頭寫著詔書,心想著謊言將帶來的平靜與太平。謊言不一定都是罪惡的,有時它會帶來幸福與美妙,將平息所有不安與爭議,會終結混亂與猜疑。單純的追求真實,所有的東西都會被撕下假麵,你就會發覺沒有東西是唯美的。於是,你就會籠罩在濃墨重彩的黑暗裏,絲毫看不見希望。
但我已經墮入黑暗,唯一的期望就是保持心中的光亮。
“我每晚都尋找逍遙法外的罪人,並把他們處死。”顧憲成凝視著我,認真地說,“這不是件簡單的差事。或許,你是皇帝,可以挑宮女作為獵物,而且你可以靠時常舉行的宮女選拔保持你的獵物長供不盡。”
“我跟你一起去吧,順便學習捕獵。”我輕聲說。
顧憲成微笑起來。“新生的血族需要足夠的休息。當你新生一年之後,你才會逐漸丟失睡眠的欲望。你需要處理太多的公事,不必跟我一起去。”
我站了起來。我感到心中還有一抹明亮在警醒著我。“我不是邪惡的,是嗎,顧憲成?昨夜,我已殺死了一個無辜的人,這種事不能再發生。”
“我們是邪惡的。”顧憲成輕歎著,“但我心中尚且還有陽光。很幸運,翊鈞你也是。如果你不是血族,你會是一個明君。”
“我會是明君,不管我是不是凡人。”我高聲說著,冷眼看著麵前的這個憂鬱的生靈。“你說得對,我的確需要休息。我免去你的公職,你每晚要為我提供那些逍遙法外的人渣的鮮血。這段時間,我還有很多事需要倚靠你。”
10
“不是這個感覺。”我品嚐了一口顧憲成帶來的鮮血,抬起頭來。“不僅僅是溫度。這些鮮血平淡無味,如果說我新生的那晚的捕獵給我帶來的是夢幻,你現在帶給我的隻是讓我存活而已。”
“我沒有辦法。”顧憲成攤開雙手,轉過身去。“如果不親自捕獵,你如論如何也體驗不到在生命消逝的過程中帶來的溫存與熾熱,你感受不到獵物的心跳,無法與他交融彙合。那麼,你無法感受到鮮血的甜美與甘醇。”
我離開禦桌,走到顧憲成身邊。“明晚我與你一起出去吧。”
他回過頭來,雙眉緊皺,表情痛苦的凝視著我。我堅定的站在那裏。寒風拂過我們的身軀,他終於點了頭,盡管帶著綿長的歎息。“隻好這樣。”
第二天的夜晚,我終於離開這宮殿,這太廟與祭壇,這些金壁輝煌,琉璃若夢的建築,都不過是精細華麗的囚籠,它囚禁的不是身體,而是靈魂。我第一次走在京城日常的街道上,霧氣從胡同的盡頭襲來,月光灑滿那整個路麵,我不再被寒風所侵襲,而是沉溺入寒冷之中。
顧憲成把我拉到牆壁之後。“看見嗎,那個人。他剛從錦衣衛總部回來,喝得醉醺醺的。”我順著指明的方向看去。肥胖的身影,因為酒精的催魔,在清涼如水的夜色下搖晃蹣跚。
“你相信嗎?他因為與錦衣衛內部的人士有莫逆之交,每日都能在詔獄裏和錦衣衛們把盞言歡,還能每晚回家過夜。”顧憲成冷笑著,“翊鈞,你整日在宮中,還不明白這些。”
我怔在那裏,看著顧憲成突然衝出巷口,還未等那個獵物發出一聲呼喊,就倒在顧憲成的獠牙之下。緊接著,他招呼我跟上,因為遠方又出現了一個新的獵物。
那夜,我訝異的發覺,在我統治的京城土地上,竟然遍地都是逍遙法外的人,他們在這淒風月夜之下,尚且能橫行京城而且毫無顧忌。
我曾以為我已經足夠努力勤奮,我曾以為我治理的大明天下太平。
現在,我跪在又一具屍體邊,看著他蠟黃的麵容與醜陋的外表,回想著我將他順勢放倒的情景。我用新生的獠牙撕開他的喉嚨,感知他湧動的心跳,終於體驗到熾熱馨香,帶著靈魂的鮮血進入我寒冰般的身體,我的貪婪吸吮與甘之如飴。
這樣的罪人擁有心跳,可我卻沒有權利擁有。這樣的肮髒靈魂配得上凡人的身軀,可我卻隻能晝伏夜出,永遠隱沒在黑暗之中。
“現任錦衣衛指揮使是駱思恭,我記得。明天,我就罷免了他。”
顧憲成意味深長的看著我。“他是個好人。翊鈞,事情永遠都不是那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