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我全身恍然痙攣起來,顫抖著看著他。
“同樣,我也不能以顧憲成的身份永遠生存下去。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瞬間,嚴苛卻真實的未來在我麵前展開。是的,我不可能永久坐在龍椅上,不可能保持著血族的身份永久占據皇位。顧憲成與我一樣,他不可能堂而皇之的漠視時間,在認識他的人麵前永葆青春。“你說得對。就是說在未來的某一時刻,我們都要計劃一個在塵世的死亡。”
顧憲成點了點頭。“翊鈞,你要做的,我能做的,隻是為大明王朝建立一個可以保持賢人掌權的機製,用我們締造的製度保持大明的永久太平。”
我不願意相信。我的腦海中搖蕩著對未來的幻想。我在試想我如何去解釋一個真正“萬歲”的統治者的存在,如何讓血族的秘密繼續永久保持。
當然,我的試想是失敗的。我不得不承認,我能做的隻有奠下地基讓我的後繼者繼續我的誌願。之後的日子,我能做的隻是如影隨形的追隨大明前進的腳步,而無法去改變它。
顧憲成拍了拍我的肩膀。“當我們達到我們的目的時,我們可以遠洋出海,尋找我們的同類,我們的起源,享受我們不滅的生命。”
我的心中那個埋藏已久的問題重新萌發了。可當我提出來時,我隻得到顧憲成的敷衍與蒼白的笑容。“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以後說說我的新生。現今,我要繼續我的工作,而你,翊鈞,不要再去敷衍那些要求立皇子的大臣了。”
“如果你原來以為你無需選擇一個接班人,那現在你該知道怎麼做,翊鈞。”
13
血族沒有時間觀念。我缺席所有的祭典,在所有節日的慶祝儀式上,都看不到我的身影。我隻記得日夜流轉過去,滿眼的奏章,飄曳的燭火,罪人的屍體與鮮血,以及顧憲成的疑惑,無奈與堅定的眼神。我不知道我把國家治理成什麼樣了,我隻是在皇宮中的孤獨旅人,為了心中那一點火光,持續消耗自己由鮮血維持的生命。
棘手的事情沒有減少過。我有足夠的時間去觀察選擇我的接班人,然而不知有多少荒謬的奏章逼迫著我現在就作出決定。為什麼他們自以為身負道義,沉溺在自己挖掘的道德深海裏而不自知?我已經無法忍受這些千篇一律而愚蠢膚淺的文章。他們譴責著我不斷玩弄他們,立皇子的事從我剛剛親政就開始,一直被我拖到了萬曆二十年。
有那麼久了嗎?我身為血族,已經五年過去?
這年正月,我把堆積成山的奏章抓起,狠狠的全部扔在地下。這就是十年科舉而出的天下英才們,大明天下就被你們這些人統治?我在這些人的筆杆下,成為日夜笙歌不理朝政,任憑酒色財氣泛濫靈魂的無道昏君,甚至醉生夢死的都不準備選擇一位繼承人。
那天,我揮動朱筆,罷免了十二個人。我記得,司禮監秉筆太監看見此時的我的驚恐神情。他顫抖著握著筆,“聖,聖上,我朝從沒有這樣大規模的罷免……”
“就是這樣,不必多言!把顧憲成找來。”我餘怒未消,那種痛苦與憤懣,甚至越過了我對鮮血的渴望,如同正午的陽光,要把我焚為灰燼。
隻有看見顧憲成時,品味著他帶來的鮮血時,我才能重新感覺到暗夜的寒冷,才能重歸平靜。“顧憲成,你已被提升為文選司郎中,可以考核當朝的所有官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