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顧憲成輕柔的聲音縈繞在燭火之間，他似乎是想對我笑，但又難以捉摸的轉過身去。“翊鈞，你今天罷免了十二個人。”
我點點頭，“我難以容忍。蘭草當門也不得不鋤，何況這些庸人。”
我等待著他暴風驟雨的不滿與抱怨，卻看見他深陷的眼窩裏，透出一抹微亮的光芒。“這個朝廷的官員，大多已經無藥可救。翊鈞，你做得對。隻是，我們要處理的事情越發複雜，我們罷免了庸人，卻無力讓賢才補上空缺。”
“我知道。顧憲成，可我不知道你當年說的機製是什麼，我希望你盡快能把這種製度實現，最好是廢掉這個無用的八股科舉。”
我聽見顧憲成長歎一聲，眼角滴落的鮮血在青色石板上格外殷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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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迷茫。”顧憲成無力的聲音驚醒了我的迷夢，胸有成竹離他而去，連他眼珠裏的猩紅色光輝都顯得搖曳微弱起來。“不，科舉製度已經足夠完美，能夠通過考試的人，都是大明需要倚仗的精英賢才。”顧憲成把聲音逐漸放緩，適應著正努力理解的我，“但是，整個朝廷缺乏一種信仰，這才是天下混亂的根源。”
“信仰？”我搖搖頭，“難道科舉不考修身齊家平天下嗎？”
顧憲成仰天大笑起來。笑聲刺骨寒冷，如同鬼魅的烏雲，籠罩著這幽暗繁瑣的宮殿。“在朝的大臣沒有一個人背不出《大學》，也沒有一個人把《大學》裏的話當真。”
“隻有你和我。”我頹然坐在龍椅上，凝視著桌上堆積如山的奏章，那些雋秀的書法，那些華美的辭藻，然而背後都隱沒著什麼樣的城府心機，我卻隻能從他們的字裏行間去猜度。他們欺騙著我，我對這一點深信不疑卻無能為力。
“顧憲成，我不知道你如何去重建這種信仰，但我命令你必須完成這件事。”我輕聲下著命令，微弱的聲音中透著以往我不具備的堅毅與冷酷。
他盯著我看了很久，“你已經是一名成熟的血族了，翊鈞。無論怎麼說，我們都要抱有信念與耐心。就算我們必須要在塵世偽裝死亡，我們也還有很久的時間。”
“沒有那麼久，”我打斷了他，語氣中不再顧及他的想法。我看見他的眼神中透過一絲微妙，但隨即還是鎮定下來。“我的陽壽是一方麵，但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我想你應該早已有所耳聞。”我拿出一卷奏章，鋪在顧憲成的眼前。
“如果我們不能打敗倭寇，保住朝鮮，遼東危矣，大明也將陷入被動境地。”我說。
顧憲成聳了聳肩，“或許這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石星這個兵部尚書對戰爭有一種猖狂的迷戀，一旦有戰機，他將毫不猶豫鼓動我們動用全國之力與敵國開戰。”
“不是那麼簡單。朝鮮國王已經申請入境，他的軍隊一潰千裏，朝鮮已經完全被倭寇占領，他們的圖謀很明顯是遼東，乃至全國。”我站起身來走進顧憲成，“或許倭寇不是什麼重要的敵人，但我知道，我們需要和平去構建太平盛世。”
顧憲成點了點頭，收起了石星的奏章。“我會把它帶到內閣去討論。實際上，這個事情很早朝中就討論過，但聽之任之的人很多。可能的確需要武力幹預，但沒必要過分重視。”
我抬起頭來，語氣堅定不容置疑，“派遣人員去與倭寇談判，為我調動兵力爭取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