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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背過身去,沒有招呼其他人就獨自走回中極殿時,那刹那的恐懼感隨著我的視線所消逝,剛才做出的決定突然顯出一種毫無理性的草率。“我們還需要麻將軍再堅守一會兒,翊鈞。還有大概幾十名新生的血族,還沒有學會生存的必備技能。”
我揮手示意顧憲成不要再說。他們必須去朝鮮曆練,必須掌握那些來自西方敵人們經過百年的捕獵所習得的技巧,否則他們將輕易的失去他們來之不易的永恒。甚至於,我也需要曆練,嫵兒需要,顧憲成同樣需要。在這個關乎生死的挑戰之前,我們都是平等的,此時年齡的差距化為虛無,我前麵十幾年的血族生命根本就毫無意義。
豐臣秀吉的軍隊按照正常的行軍速度,恐怕已經登陸,賊心不死的再次踏上那片被李如鬆征服的土地。然而,大明的軍隊陷在這遼闊的華夏大地根本調動不開,而這支嗜血的錦衣衛依舊需要時間。時間正在扼住我的咽喉,盡管它本身與我毫無幹係。這正是時間對我的嚴酷反抗,在我高傲的蔑視了它的權威之後應得的惡果。
加急文書在我的桌前如同正在燃燒的鬼火,囂張的燃燒狂舞,宛若當年炭火四起,白骨焚燃的牡丹台,我孤獨的站在搖搖欲墜的高塔之上,感受著腳下熾熱的灼烤,等待著隨時就會到來的末日。宋應星每次給我帶來的,總是那些不好的消息。比如哪裏再次因為旱災出現盜匪,某一支在不久可以調動的軍隊再次失約;抑或是,已經很少的準備開拔的部隊,被查出來吃空餉甚至於根本不存在。
我在盡我最大的努力去履行一個帝王的責任,然而這片大地竟然從未獲得安寧。
“你沒有教他們其中任何一個去學習思想的封閉,夫君。你在利用他們。”嫵兒突然在我的懷抱中拋出利刃,然而我仍然凝視她的胴體沒有回過神來。她推開我,用鮮紅的雙瞳深深的透入我的身軀,冷靜的平息我燃燒的烈火。“你在想,當他們為我們打敗了那些敵人之後,你就可以除掉他們;正好,他們不懂得去探尋他人的思想,他們不知道他們最終的宿命,他們完全受你的擺布,他們將不知道自己的永恒終有結束的一天。”
“是什麼讓你說出這些的。”我警覺的望著她,想進入她的靈魂之中,卻感到那種強大的推力,我默默的退出她的腦海,帶著不知從哪裏誕生的慚愧。
“昨晚,顧憲成在腦海中喊你過去,我能聽見。然而隻有駱思恭什麼也不知道,他成為我們之間唯一的異類。我知道,隻要你不受到點撥,你根本就不會想到進入別人的思想,感受別人和你完全不同的靈魂。我曾經是這樣,於是你也希望駱思恭這樣下去。”
我明白我很難在隱瞞下去。我感到驚奇的是,我原以為這件我與顧憲成心知肚明的罪孽,嫵兒早就洞悉並且默許。然而她現在才醒悟過來,並將我置於道德的懸崖之前感受死亡與絕望的吹泠。你知道麼,你不說,我甚至已經將它忘記。
有一夜,駱思恭還在花園中與鮮血為伴,嫵兒早已沉睡,顧憲成坐在我的麵前,我在向他訴說著內心的不忍,然而他卻先顯出了我從未感知到的殘忍。“你可以進入他的靈魂,那時候你就是他,他的意識完全由你控製。你派他前去戰場,等於你親自上場拚殺。”
我承認,我當時被這種美妙的感受所誘惑,就此陷入陷阱,就此徹底墮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