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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殘忍暴虐的屠殺之中,我可以明確的感受到在駱思恭腦海中翻滾的熾熱烈火,欲望在肆無忌憚的燃燒。從他的視角我再也看不清整體的戰況,我看見的隻是倭寇的屍體從山上滾落紛飛,枯屍重重的摔在地上,濺起一圈焦黃的楓葉,而那些被冷兵器和火槍瞬間斃命的倭寇,他們的鮮血隨著屍體一並散落,漫天鮮血殷紅的飄飛,將稷山那些尚未紅透的樹葉徹底染紅。錦衣衛們都陷入了萬劫不複的瘋狂,壓抑許久的欲望在這一刻完全的爆發。
那些死去的,還有氣息的,湊近我的眼睛,烏青色毫無生命力的臉龐,驕狂瞬間跌落至穀底的絕望,然後就是鮮血噴濺,心髒驟停,和那些倒在紅葉裏的枯屍一起,再也找不到回家的路途,肮髒的靈魂從此流浪漂泊。
終於,倭寇紛紛潰退,解生揮手示意不要再追,我透過駱思恭的眼睛,看見的是一團團舞動漂浮的鮮豔瑰紅,那些錦衣衛們的蒼白皮膚,被鮮豔的血色包裹,長長的隊伍就像一條鮮血流淌成的河流,穿過稷山的溝壑川穀,裹挾掉一切的生命與死亡,越過時間的無情雕琢,曆久彌新絲毫不見一抹滄桑。
我明白所有的士兵都會看見這可怖的一幕,所有能夠幸存的倭寇都會記憶猶新,脊背發涼。駱思恭他們的存在已不再是秘密,他們的一舉一動都會令倭寇聞風喪膽,但同時也會讓大明的普通士兵倉皇失措。恐懼即將開始在軍隊裏彌漫,秘密逐漸會從麵紗下被揭開。
法不責眾。所有能夠看見駱思恭的血族軍隊的人,本都已經被戰爭帶上了死亡的終極方向,血族的懲罰對他們來說毫無意義。我冷笑一聲,漠然覺得自己的擔心是那麼多餘。在解生僵硬機械的向駱思恭點了點頭後,我閉上眼睛離開駱思恭的靈魂,而在我回到身體所在的第一眼,我看見的就是早已等候多時的嫵兒。她血紅色的眼珠凝視著我,帶著一抹想盡力掩飾的驕傲。
“我進去了,我潛進他的腦海了。”看著我終於醒來,嫵兒立刻撲進我的懷裏。我撫摸著她的秀發,恍惚間還沒有反應過來。“他回到他的家鄉,在那裏給書生們講學。”嫵兒搖搖頭,對我冷漠的回應似乎感同身受。“他似乎沒有做什麼重要的事情。”
我必須承認,眼前的片片血紅蒙蔽住了我的眼睛,以至於到現在我才從視角中分辨出了顏色。我立刻吻住了嫵兒,示意她不用再說。狂喜攫住了我的理智,在這一刻我隻想盡情歡慶。這隻是一場如同空城計般的虛張聲勢的勝利,輝煌的戰果也不過是暫時的。遲早有一天,倭寇會明白過來,那時候的王京會再一次陷入無可挽回的危難。
可是現在想這些沒有意義,我能做的,隻是在失敗之前盡情的狂歡,用縱情的歡愉讓這一切的擔憂與痛苦暫時遺忘。“他們贏了,在稷山設下埋伏,大敗倭寇。”我凝視著已經喘息不止的嫵兒,向她說出我帶來的好消息,她會心一笑,狂野的撕扯下自己的長裙,我再次和她沉溺入無邊的黑暗之中,那片黑暗中隻有欲望是唯一的感官,而愉悅就是感知本身。
直到黑夜逝去,白晝從殿門縫隙滲入大殿,我方才離開嫵兒冰冷的軀體,此時顧憲成在家鄉講學的詭異消息,在我靈魂深處再次翻卷呼嘯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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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陳奉諂媚的臉龐,然後輕而易舉地進入他的腦海。凡人的大腦是不設防的,他們的一顰一笑,甚至會在表情的變易中暴露無遺。可是這次我要給陳奉交代些特別的任務,我希望他能注意顧憲成,告訴我他在做什麼,他什麼時候回來。顧憲成第一次離我那麼遠,不再觸手可及,腦海中的呼喚得來的,也不過是模糊的回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