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場燒盡皇極，建極，中極三大殿的孽火熄滅之後，一百八十名血族姍姍來遲。我揮手讓他們下去，嫵兒為他們準備了半年的獵物。我知道顧憲成會想，如果在大火之前血族部隊駐守北京，或許災難就會在搖籃中被扼殺，他的尊嚴與顏麵將不會一敗塗地。但其實我明白，這場大火是不可能避免的，血族軍隊存在的意義，唯獨不過是將點燃大殿的魔鬼同時扔進火裏，讓他們為三大殿做毫無意義的殉葬。
沒有人願意再回憶當晚的噩夢，縱火的血族在人鬼莫辨的黑影中一路翻山越嶺，跨越天塹，沒有人知道他們來自何方，沒有人窺探到他們真實的意圖。他們隻是一路散播著瘟疫，到處讓無辜的百姓帶著一身完整的屍骨死去，然後潛入紫禁城的巍巍高閣，用美的窒息的火焰毀滅了對於一個孤獨的血族最重要的東西。
顧憲成開始警覺起來，每晚都根據各種猜想與假設，尋找那群逃之夭夭的血族的蹤跡，順便將那些有罪的人的鮮血用玉盅帶回，嫵兒親自將血液加熱，帶給開始仔細翻閱那些枯燥無味的奏章或者表情漠然的指揮血族單調的搏殺訓練的我。我和嫵兒好久沒有再喝過罪人的鮮血，然而今晚，那滾燙的血腥味道，卻和平日的殺戮沒有區別。
當一個血族對血液失去敏感，他要麼是氣數將盡，要麼則將睥睨眾生。
於是，我驀然將朝鮮的戰事和麻貴放到一邊，甚至還放過了本該斬首的楊鎬，不再想潛入駱思恭的思想，根本不關心豐臣秀吉的死活。我隻關心的，是如何在避免一次又一次的失去，如何能把自己愛的東西，永遠不變的攥在手心。
於是很快，豐臣秀吉的死訊就從顧憲成的口中飄然流出。“情況無比順利。伏見城瘟疫大作，駱思恭順利潛入豐臣府，將其在臥室內斃殺。”是的，一旦你對你做的事情不再抱有過分的妄想，事情就會詭異的出奇順利。“豐臣秀吉死在自己的臥榻上，全身沒有明顯的傷口，任何做檢查的普通醫生，都隻會將其歸罪於瘟疫。”
我抬起頭來。駱思恭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其實完全超出我的預料。或許，在蔚山城牆上的那場大火，以及城下雪原上那場華美的潰敗，使我早就喪失了對血族軍隊的殘存信心。顧憲成在這裏是對的。他們適合在黑暗中潛行，而並非是等待白晝過去，然後再複製那些愚蠢的人類，而失卻自己嗜血卻神秘的本色。
“另外，駱思恭還探聽到，豐臣秀吉在瘟疫流傳開來後自覺命在旦夕，曾許諾部下，一旦他死，立刻撤軍。”顧憲成的嗓音高揚起來。我點點頭，嫵兒遞來玉杯，我捧起嗅聞那因罪惡蓋去血液馨香所帶來的汙濁氣味，緊接著端起一飲而盡。“讓駱思恭回來。”
我鋪開金色卷紙，拿起鮮紅的朱筆，命令麻貴與陳璘：倭寇近期即將撤軍。務必把守好各地關卡，海上通路，切勿讓倭寇輕易退回。大明天威奮楊，在此一戰。
我沒有提豐臣秀吉的死訊。這個庸愚的賊酋，這個自以為開創了不世功業的人類，你要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有些靈魂你永遠也無法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