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我明白，我在這人間的壽命已經結束，無論未來究竟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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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奉回來了，帶著滿滿幾船的金銀珠寶，或者說是大明子民用生命換來的財富，用一根粗糙的長繩縛住自己，連夜趕回紫禁城，出現在我的麵前。在我塵世的生命結束之前，我的所有痕跡都要被抹去，我的一切惡行都必須洗刷。我終於將那些被我塵封的彈劾陳奉的奏章取出交給內閣，而內閣迅速的送上了處罰意見。我笑著批準，於是陳奉自縛而歸。他在接到我的命令之時，或許已經在回京的路上，他指望著我的龍心大悅，可迎接他的卻是一根緊緊的長繩。
他有功，他圓滿的完成了我的任務，他搜刮來的錢財不僅可以重修乾清宮，甚至於三大殿都可能會有富餘。可這些都不會由我來做了，這讓大明重歸輝煌的盛事將注定和我無關。我親政之初，接手的是一個尚且說得過去的大明，而當我離開的時候，我希望至少能夠消弭一些非議。陳奉就跪在我的麵前，額前是磕頭磕出的鮮血，眼中是莫名的驚詫與屈辱。
“聽說你在外出征收礦稅的時候，幹了些不光彩的醜事？我不記得我賦予過你欺壓百姓的權力。”我淡淡的笑，蒼白的臉頰上鬼魅的笑，我看見陳奉的身體持續的顫動，脊背恐懼的不寒而栗。他抬起頭來，張開嘴想說些什麼，但終究還是將頭埋下，沉默著跪在那裏。
我當然知道他要說些什麼。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從每年的苛捐雜稅之外獲得財富，這本身就是一個血族在陽光下的癡人說夢。稅收層層剝削，一年辛勤勞作的人們，所能付出的代價已是極致。然而我依然派出陳奉，如同將惡魔從封印之塔放出，如同派出血族軍隊般為神州大地帶來了萬劫不複的災難。
可是，血族軍隊將他們殺死，一了百了，沒有憂傷；而陳奉帶去的，卻是生不如死，是一批人因為另一批人的死去而破碎的伏誅之心。
我卑劣，自私甚至於無恥。我正在完全的欺騙和麻醉自己，我隻是派陳奉出宮募集些重建乾清宮的資金，那些因為無錢上繳而造成的家破人亡，都是陳奉手上的罪惡與冤孽，和我沒有幹係。我其實是可以絕對邪惡的，血族可以沒有道德觀念，你永遠不用擔憂死去後的陰間懲罰，因為你注定會被流放在這孤獨的塵世；而你的心痛隻是你自己帶給自己的，是人性在被切割後的哀鳴，是你還存在人性的明證。
“我是不是該把你送到刑場斬首，以平天下民憤？”我露出尖利的獠牙，在一個將死之人麵前，我完全不用再掩藏什麼秘密。我繼續保持著寒氣刺骨的笑容，那鮮紅的嘴唇在任何一個凡人看來都是觸目驚心。“是，是陛下您讓我這麼做的……”
我不為所動。顧憲成和都不在我身邊，他們在四處活動，為我營造一個完美的死亡氛圍。在清冷淒然的交泰殿，我和一個我信任的人類共處一室，我對他的鮮血毫無興趣，但我卻戒不掉這戲弄人類的絕倫快感。盡管我會在以後體驗到更多，但我還是未能抵抗住誘惑般的現在就要偷嚐禁果。
“陛下，我不這樣做，他們怎麼會出錢……”陳奉已經泣不成聲，而當他的哭泣越發撕心裂肺，我的笑聲就更加冷酷殘忍，那尖銳鋒利的噪音，穿透了陳奉的靈魂，近乎就要衝破交泰殿那木質結構的禁錮而橫飛天際。
“翊鈞，現在不要殺他。”顧憲成突然出現在我的麵前，我竟看見他的神采依然。“用這個畜生做你的屍體吧，我看身材相當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