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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開始我根本就不需要的沉重呼吸，身軀僵硬的躺在被褥之中，那如同壽被般的金黃色布匹，在我眼中閃耀的發白，透出死亡的甜美味道。我就這樣沒有意識的躺在那裏，四周寂靜無聲。顧憲成和嫵兒尚且不在身邊，他們還在為我的喪事盡心盡力。我並不敢於坐起身來，隻能平躺著顧視左右，我看見幾個可憐的宦官，他們心裏恐怕正在狂喜就要見證一個皇帝駕崩，另一個皇帝登基的曆史時刻，但實際上他們的未來是一具具沒有鮮血的枯屍。
我被安排躺在啟祥宮，這個傳統意義上可以預見死亡時間的皇帝終老的地方。其實這樣的安排也是盡善盡美的，交泰殿隱藏了太多的秘密，這些秘密不想中極殿和乾清宮一樣早化為灰燼，而是巍然佇立在紫禁城裏等待人發掘開采。而這裏，仿佛我是一個普通的皇帝，每日上朝臨政，辛苦一生，保住神州土地，然後永遠長眠。
我曾經厭倦過這樣的生活，我也曾經向往過這樣的真實。當然，這對於現在的我來說，最為平庸的人生對我來說，也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夢想。我將注定拋棄這個我深愛的帝國，隨著一個我並不熟悉的同類，迎來前途未卜的永恒未來。
永恒看似美好，靈魂看似不滅，但我依然覺得，就像肉體一樣，靈魂也是注定有年齡的限製的，也注定會有盡頭。總會有一天，我會完全喪失對於周圍事物的敏感，我總會有一天，對於周圍發生的一切漠不關心。我甚至能夠預想到，當大明拗不過天數最終滅亡的時候，我甚至不會流出一滴眼淚。甚至我都已經忘記了幾百年前我在做些什麼，我在為什麼而奮鬥。我會成為漠視時間的行屍走肉，成為沒有感情的嗜血惡魔。
又或者，如果顧憲成和嫵兒還在，我或許還能殘存住人性。如今，我再也沒有什麼時候更加珍惜他們，珍惜他們在我身邊的每一刹那。當我離開的時候，哪怕我有再多的不舍，我也隻能把大明拋卻腦後。我所在乎的，隻有顧憲成和嫵兒。
終於，我看見常洛趨步退開大門走了進來，灑進了一殿的月光。跟著的是給自己貼上了假胡子，用大量的胭脂水粉將自己的麵容塗抹的如同真人般的顧憲成，緊接著的是臉上帶著憂戚的表情，但實際上我一眼看穿他心中隱藏的喜悅的沈一貫。常洛尚幼，一旦我現在在塵世死去，為冊立太子贏得本不屬於他的功勳，在朝堂之上一呼百應的沈一貫，將是第三個化身為張居正的人。幸好，真正的張居正已經死去，而顧憲成的血族身份無法複製，而常洛的年齡，不會像我當初一樣長期的大權旁落。
我開始說那些我早預備好的話，至少是要廢除在我任內那些因為組建血族軍隊，重建三大殿所征收的那些苛捐雜稅。“陳奉草菅人命，欺壓良民，朕已從嚴處理。他征收的礦稅以及各地的織造稅，可以全免。”我裝出氣喘籲籲的樣子，對著沈一貫做著精準的瀕死表演。我那蒼白的雙手與臉色，也就是死亡最好的扮相。“那些言官……朕待他們太過，朕死之後，將他們都釋放出來，官複原職，和你一起輔佐常洛。”
沈一貫不住的點頭，常洛趴在我的麵前不住痛哭。仿佛在那一瞬間，我似乎真的就要離開這個世界，我用冰涼的手觸碰著常洛的臉龐，感歎著人類身體的熾熱溫度。或許是因為每夜的殺戮，每夜的製造死亡，我對於死亡的表演是如此獨到精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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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經以為我最厭惡人類的眼淚，但當常洛的眼淚打濕了覆蓋在我身上的金黃被褥時，我那冰冷的身軀仿佛被那滴滴眼淚所溫熱。我沒有給我的常洛一絲溫暖，我那宛若寒冰的身軀和火焰熄滅的死寂靈魂，早讓我喪失了做為人的所有人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