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辭·九歌·少司命(3 / 3)

“行行重行行,與君生別離”。“行行”言其遠,“重行行”極言其遠,不僅指空間,也指時間。

但是生命永遠不會因為無可奈何而落到沮喪和絕望之中。“山下蘭芽短浸溪”,新生的嫩芽,剛剛出生的喜悅,總能激起人的奮進向上的情緒。

第三段,借裝束起興,“荷衣蕙帶”正如同《詩經》裏的“綠衣黃裏”。群巫看到少司命來得匆匆去得更快,又停留在雲端不走似是把誰等待,於是發問。

第四段,在舞台上,扮飾少司命的男巫匆匆離開後實際並未退場,隻是站在舞台的一側高處。男巫回答,我在等待的人,就是“目成”之人,即正在愁苦的那個少女。這段裏麵的同遊共沐,是少司命的企盼,也表現出男女相悅的愛慕之情。“九河”,天河,銀河。一說,禹把黃河分為九股,稱九河。一般認為這兩句是《河伯》中的詞句,後竄人本篇。

第五段,少女於是在群巫的注視下,乘坐孔雀毛製車蓋翠鳥羽飾旗旌的車子,登上九天去和少司命相會。群巫對這種天人之和、人神相悅表示出衷心的讚美。“彗星”,俗稱“掃帚星”,古人以為是妖星,會帶來災難。一說,能掃除邪穢。

“民”,本來指“人”,到唐代李世民時避諱改稱“人”。此處指“幼艾”,即人間美女中正在愁苦的那一位。“民正”,人主。百姓之主。古人稱官長為正,主宰的意思。

從文學繼承的角度看,《楚辭》的起源主要是江淮流域的楚歌。這種歌謠在先秦及漢的典籍中可見一鱗半爪,公元前6世紀中葉,楚國就出現了從越人土語翻譯成楚辭形式的《越人歌》。

春秋時代,楚王弟弟鄂君子皙乘舟遊河,鍾鼓齊鳴。有位歌女是越人,抱雙槳用吳語唱了一支歌,歌聲悠揚纏綿,委婉動聽: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詬恥。心幾煩而不絕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

越女說,即使是山上的樹木,也知道了我愛慕您(“枝”諧“知”),而您卻不知道我的心意。

“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悅君兮君不知”。這是一種“隔”,一種“問天”,一種“不遇”。這種“遇”,與心理上的“不遇”,所產生的矛盾。

王子是貴族,是不能無故與民間女子越女同舟的。趕車是當時貴族,也就是君子必須會的。在陸地上,王子或許會親自“禦”,但是不會“操舟楫”,須借助“越女”這個駕駛員。

一切純真的、美好的、發自天然的情感,都是真正的“思無邪”。《詩經·周南·漢廣》寫的是樵夫的愛情,可望不可即的愛情,最癡情的單相思的愛情。

《九歌·湘夫人》:“沅有茞兮澧有蘭,思公子兮未敢言。”思慕的人,就和沅江、澧水中所生長的蘭花一樣美好,內心無比思慕,卻終究不敢表白。

曹丕對此亦有敏感的感受:“高山有崖,林木有枝。憂來無方,人莫之知。”高山之上一定有崖,林木之中一定有枝,可是憂愁襲來的時候沒有方向,我根本就說不清楚它們是怎麼來的。

“車走雷聲語未通”。女子回憶,對方驅車匆匆走過,自己因為羞澀,用團扇遮麵,雖見而未及通一語。在迷茫惝恍之間的迷離,是李商隱朦朧詩的源頭。這情景又多麼像《紅樓夢》裏,車輕馬快,賈寶玉見到二丫頭的情景。雖隻一麵,卻永遠留在了記憶深處。

《越人歌》是中國文學史上較早的明確歌頌戀情的詩歌,它和已失傳的楚國高雅歌曲《涉江》、《陽春》、《白雪》及通俗歌曲《下裏》、《巴人》,共同成為《楚辭》的藝術源頭。

《詩經》是黃河流域北方原野的仙花,《楚辭》則是南方江漢流域的奇葩。《楚辭》中的“騷”體,逐漸從詩歌中脫離出來,發展為“賦”的先聲。“楚歌體”則以其“四+三”的節奏,成為後世七言詩的濫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