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查散長歎一聲,起身一躍,從樹上折下一枝柳條,握在手中,淡然看著四個人,穩穩道:“幾位若贏了顏某,便可緝拿白玉堂,若輸與顏某,還望放過白玉堂,事情由我引起,我自去開封府。”

三個人一愣,誰也沒有想到顏查散竟有這樣的身手。這一躍,有如鳥兒一般輕盈,有如風一般無形。歐陽春攔住趙虎一幹捕快。展昭失聲道:“原來顏先生深藏不露,展昭真是走了眼了。”

顏查散苦苦一笑:“今日我討教一下三位的招數。”

歐陽春笑了,他笑得有些勉強:“顏先生如何不用兵器?”

顏查散搖頭:“我從不使用兵刃。諸位英雄,出招吧。”顏查散說罷,一擺柳條,一團劍氣驟起,騰騰地四下散開,逼得四人不由得向後退去。

一根軟軟的柳條,竟已經變成了殺人的利刃。

歐陽春一怔,一陣心跳,他當然明白顏查散的劍術已經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練劍者,先入劍,再入氣,再入神,再入空。顏查散分明已經到了入空的境界。入空者,得之意忘之形,目中已經空茫無物。

歐陽春、展昭、丁兆惠都沒有動。他們在尋找突破的機會。

但是顏查散似乎不會給他們機會。顏查散似乎周身上下都是空門破綻,但是歐陽春、展昭、丁兆惠都明白,那絕不是空門,而是死門。那也不是破綻,而是陷阱。死門常常是美麗的,陷阱常常是誘人的。

這是空氣清新的曠野,空氣中本來有一股濃濃的草香。

而現在,草香已經凝固。悠悠的風也似乎凝固。

顏查散手中的柳條在風中軟軟地擺動。

顏查散向三人微微笑著。

歐陽春叫一聲:“好厲害,我先來領教了。”話音未落,歐陽春已經揮刀撲上來,幾乎就在歐陽春衝過來的那一刻,顏查散像雲朵一般飄起,隨即,他手中的柳條發出一聲強烈的破空之聲。武林中人,有多少窮盡一生的苦練,也無法使自己的兵器發出這種強烈的破空之聲,哪怕是一把截金奪鐵的寶刀。而顏查散做到了,他僅僅憑著手中一根綠綠的柳條。隨著這一破空之聲,顏查散落下時,歐陽春手中的刀已經落地。這是疾若閃電般的一擊,歐陽春驚得倒退了幾步。顏查散快速,歐陽春當然也不慢,否則他絕對成不了北俠,無數次高手爭鬥,他也決不會活到今天。但他沒有想到這個世界上還會有顏查散這樣一個人物。歐陽春大出意外,稱讚一聲:“果然如此。”就呆若木雞了。

柳枝如劍,劍如電。也許連閃電都比不上顏查散這一擊的速度。此時的歐陽春長長歎了一口氣,一時之間,他竟有說不出的心灰意懶。

丁兆惠一聲喝,揮刀撲上來,隻一交手,丁兆惠的刀已經被擊落,傻傻地怔在了那裏。展昭沒有動手,他已經明白,即使他們三個一起動手,也不是這個顏查散的對手。展昭心裏一陣難過,他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這個文弱的書生,竟有如此驚天動地的功夫。他由此想到顏查散那一筆文氣衝天的書法。這是多麼不相稱的兩個顏查散啊,如何竟是一個人呢?展昭覺得一種蒼涼襲上心頭。他呆呆地望著顏查散,一時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了。

西天一片火燒雲。點點飛鴉,箭一般向西天射去。風高高地扯起來,雄壯地從林中穿過。夕陽被樹叢割成碎金爛銀,在叢林中驚慌地散落著。

顏查散表情暗淡,目光空空如也。一揚手,柳枝拋去,竟如釘子般射進樹幹,顫顫的柳枝竟也似鐵條般發出嗚嗚的金屬聲響。三個人看得眼睛都暈了。顏查散笑道:“幾位硬要將顏某擒拿,豈不是隻顧自己臉上光彩,卻讓顏某尷尬?”他向三個人深深一揖:“我自去開封府請罪,還望三位不可食言,定要放過白玉堂一回。”顏查散毫無表情地看看三位。如果說顏查散臉上有什麼表情的話,那就是無動於衷的表情。他拱拱手,揚長去了。他的步態也沒有表情。

三個人敗局已定,名揚江湖的三大俠客木木呆呆似在夢裏,遠遠地看著顏查散走了。此時的顏查散在三個人的眼裏,已經是光芒萬丈。

歐陽春長歎一聲:“與此人相比,我北俠這稱呼簡直就是取笑了。”

展昭、歐陽春、丁兆惠幾個押解著顏查散重新回到開封府,包拯和公孫策商議了一下,便讓趙虎幾個把顏查散關進了開封府後堂。展昭向包拯敘述了追緝顏查散的經過,包拯驚歎顏查散深藏不露,竟是一個絕頂的武林高手。

歐陽春講了顏查散請求赦免白玉堂的事情。包拯搖頭:“不可。諸位怎麼好意氣用事?白玉堂是朝廷要犯,即是放他,也要由朝廷赦免。諸位一路勞累,先去休息一下吧,我再與公孫先生商議一下,一會眼線報來消息,幾位還要辛苦一趟。”

三人默然出來。

展昭看著歐陽春一臉不快。

歐陽春長歎一聲:“仗義多從屠輩出,負心多是讀書人啊。”

幾個人怔怔地看著歐陽春。

歐陽春道:“我們幾個已經答應顏查散,怎麼好就此不作數了?展護衛,我歐陽春做不得這種事,就此告辭。”

展昭笑道:“歐陽兄,如何這樣?”

丁兆惠道:“相爺這裏實在是缺少人手,展兄真不想讓歐陽兄離開啊。”

展昭道:“君命難違啊,歐陽兄也應該有始有終才對。”

歐陽春長歎一聲:“如此說我歐陽春隻好留下了。”

丁兆惠道:“二位稍歇,兆惠先行告辭。”歐陽春送丁兆惠到了門前,知道了丁兆惠與展昭還有話說,歐陽春就折回去了。

展昭送丁兆惠到了街上。

丁兆惠道:“再過幾日,我便把小妹送到東京,與展兄完婚。”

展昭搖頭道:“暫且放一放吧,現在公務太急,真是顧不上了。”說罷,他一臉憂鬱。

丁兆惠怔了一下,拱手道:“……也好,一切聽兄安排。”他似乎欲言又止。

展昭看出來了,問:“兆惠還有何話要講?”丁兆惠歎道:“隻是講不得,但還是要對展兄講才好。近來江湖上盛傳,小妹與白玉堂攪在一起,十分火熱。我擔心……”他憂傷地看著展昭。

展昭似乎心頭被刀割了一下,感覺有血冒出來。他怔怔地看著丁兆惠,莫非真有這事?

丁兆惠歎道:“人言可畏,我怕展兄臉上無光啊。”

展昭不禁搖頭,他實在想不到事情會搞成這個樣子,苦笑一聲:“賢弟不必掛在心上,天下的事大都講一個緣字,有情人終成眷屬,大抵是不會錯的。你去吧。”就招呼差人牽過馬來。

丁兆惠拱手,上馬走了。

展昭一言不發,看著丁兆惠的背影。

風兒呆呆地在街上吹著,展昭看著丁兆惠遠遠地小了,突然感覺極不真實,他幾乎無法相信這一段的日子會是這樣。他感覺到了日子的殘酷。

正是中午,陽光十分暴烈,街上空無一人。展昭似乎看到白玉堂在街上傲慢地走過來,還朝他微微笑著。展昭怒吼一聲,定睛去看,街上卻什麼也沒有。

身後突然響起重重的腳步聲。

展昭回頭看,卻是張龍。

張龍道:“展爺,包大人讓我們速速去襄陽河,擒拿襄陽王。”

展昭點頭:“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