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雖然不斷走出會場,但人人都一頭霧水,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臨時調換的會場就在交通賓館旁邊的物資公司院內。
這時,一輛白色桑塔納轎車閃著頂燈,響著警報衝進院子,車上下來的第一個人正是魯曉亮。賈士貞迎了上去,說:“魯局長,你看!”
魯曉亮接過賈士貞手裏的紙條,一邊看一邊往台階走去。
魯曉亮說:“防暴隊馬上到了,不管真假,寧願視其有,不可視其無。”
另一輛警車到了,魯曉亮把手一揮,大聲說:“快,大家跟上來。”
一個年輕警察跑步來到魯曉亮麵前,魯曉亮把紙條交給他。
“宋隊長,先從主席台上查,要快,千萬注意安全!”魯曉亮說。
宋隊長一揮手,一群警察跑步進了會議室。
賈士貞邊走邊說:“魯局長,你怎麼看這事?”
“賈部長,這事不稀奇,美國的世貿中心都有人敢撞。”魯曉亮說,“正說明這些人害怕改革!”
“我在想,”賈士貞說,“從衝我而來的那場車禍,到末臾幾位縣領導的翻車,以及末臾選票被調包,現在又要炸選舉會場,這到底是巧合,還是……”
“賈部長,我知道你和常書記是為什麼!”魯曉亮說,“你們的擔心不能說沒有道理,可一味地寬容……我不知道這幾件事到底有沒有聯係,不過,假如今天真的發生了爆炸事件,影響就大了,是我這個公安局長失職。”
到了會議室門口,魯曉亮停住了。對賈士貞:“賈部長,你在這裏等我。”說著,魯曉亮大步進了會議室。
賈士貞若無其事地進了會議室,隻見台上台下忙碌起來,魯曉亮飛也似地跳上主席台。
賈士貞焦急地往前走了一會兒,突然取出手機。
“喂,是韋副部長嗎?我是老賈,你現在怎麼樣了?”
掛了電話,賈士貞跑到主席台,說:“魯局長,時間馬上到了,我要去會場,有什麼情況立即打我的手機。”
會場上,衛炳乾對著話筒,大聲說:“請大家靜一靜……”
賈士貞進了會場,看看表,時間已經過了半小時,會場上人們還在交頭接耳,衛炳乾還在大聲維持秩序,台下漸漸安靜下來,賈士貞剛走到主席台下,手機響了,一看手機,他一邊接電話一邊往外走。
“喂,魯局長嗎?”
“賈部長,你在哪裏?”
“我在會場上,馬上就出來了。你說吧,怎麼回事。”
“搜查到了,在會議室左麵牆下麵角燈的盒子裏,發現四個綁在一起的雷管,就是農村用來炸魚的那種,但體積很小。”
“好,我馬上過來!”
賈士貞大步跑出會場,當他一口氣跑到交通賓館時,魯曉亮和宋隊長已經來到院子裏,旁邊有兩個警察蹲在地上。
魯曉亮迎上來,指指地上的雷管說:“就是那東西,已經除掉引繩,馬上送去進一步檢查。”
“魯局長,情況複雜了,你們必須馬上破案,我現在就去向常書記彙報。”
夜已經降臨了,市委常委會議室燈光通明,忙了一天的西臾市委領導們顯得有幾分疲憊。
盡管太陽還是公平地照耀在地球的每一個角落,西臾這片八千平方公裏的土地上,和任何地方一樣分享著太陽的光輝,但是,西臾市六百多萬人民又經曆了極不平凡的一天——和一年前的那場改革一樣,人們又經曆著一場前所未有的幹部人事製度改革。在這裏體現了政治的文明,在這裏民主得到了真正的嚐試。
市委常委們都已經默默地坐在橢圓形會議桌周圍,常友連最後一個走進常委會議室,在正中那個位置上坐了下來。這時衛炳乾從常友連開始,給每個領導分發材料。常友連拿著材料,看了一會兒,目光慢慢地移動著,他說:“今天大家忙了一天,實在是不該再開這樣一個會議。但是,大家知道,對於我們西臾市來說,今天是不平常的一天,上下午各有五個部門召開了選舉大會,讓群眾選舉了他們心目中最信得過的領導。和過去相比,在幹部的選拔上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也是質的飛躍。平心而論,我覺得這樣選拔領導幹部符合民意,深得人心。”常友連看看常委們,“今天,在這樣的關鍵時刻,卻發生了一件讓我感到恥辱的事,一場大的事故差點發生在我們身邊,我想這已經不僅僅是對改革的態度問題,而是極大的犯罪。”常友連的眉毛擰成疙瘩,停了停繼續道,“如果不是公安局的同誌及時趕到,及時搜查,那後果是不堪設想的。”
常委們目不轉睛地看著常書記,或許有人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常友連接著說:“我覺得很奇怪,蘭克彪居然膽大包天,大白天跑到人家裏去幹那種事,中午又有人要炸交通局的選舉會場!好吧,這事等到公安局查出結果再說。”
“今天晚上本來不準備開常委會的,大家都知道,賈振興先生一行今天中午來到西臾,將要正式簽約在西臾投資的事。可是沒有辦法,這個蘭克彪鬧出了這麼大事。”
賈士貞看著手裏十個部門選舉情況,聽著常書記剛才的一番話。蘭克彪在今天下午的選舉當中落選了,這是必然的結果。至於蘭克彪這個人,賈士貞到西臾市委組織部不久,就聽到了關於他的不少故事。當年是誰把蘭克彪提拔起來當凹臾縣委副書記的?他沒有去研究,但後來蘭克彪任縣委書記時,居然和縣政府招待所一個女服務員半夜開著車到野外去鬼混,被一個鄉黨委書記跟蹤,還拍了照片,這事鬧得全縣上下沸沸揚揚,市紀委調查最後不了了之。但是顯而易見,縣委書記不能再幹了。市委常委為他的安排問題,引起了一場爭論,有人說,縣委書記都是安排副市級的,怎麼能當交通局長呢,最差也得安排市政府秘書長,日後怎麼說人大政協也好有個副職的餘地。可最後還是去了市交通局當局長。
在上次那四十八名縣處級幹部公選時,賈士貞也曾經和常書記議論過,想把交通局長的位置拿出來公選。當時常友連說,如果把交通局長的位置拿出來,那麼就要把蘭克彪安排到一個合適的位置上,否則,他又沒什麼問題,又沒到年齡,引起連鎖反應怎麼辦?賈士貞隻好作罷了。
“看來,蘭克彪這個人啊,上次那件事是讓他蒙混過關了。”常友連說,“他盡搞這些名堂,轎車裏、中午到人家家裏去,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現在又鬧出個炸會場的事……”
常友連憤憤地把材料放到一邊,繼續說:“新一輪的幹部製度改革,先期的十個部門進行得還是比較順利的,應該說絕大部分單位的選舉工作是成功的。大家都希望通過這樣選舉的辦法來產生自己的領導,將來能夠真正為群眾辦事。但是,有兩個局的局長最終沒有選舉成功,工商局的三位候選人中,第一輪淘汰了黃東平,第二輪中,洪正中獲得了164票,約占48.4%,僅差1.6%就過半數。水利局兩輪選舉下來,程中華獲得248票,占42.5%,差7.5%。關於下一步的工作問題,常委最近還要專門安排時間討論,大家還要認真總結經驗,現在要討論的是工商局和農林局已經沒有合法的局長了,工作怎麼辦?”
賈士貞看著手裏的資料,說:“我看了一下材料,這次通過選舉產生的機關局級領導情況,確實值得我們常委重視:十個部門中,隻有兩個原局長當選了局長,除了衛生局唐玉熙沒報名之外,有七名局長落選。這說明了靠領導權力選幹部和群眾選幹部的差距。而這十個部門原有副局長五十二名,這次下達選舉名額為三十名。原五十二名副局長報名參加競選的有二十一名,最後競選上的隻有八名,占原有副局長人數15.3%,占參加競選的二十一人的38.09%。而當選的大部分同誌都是第一線的實幹家,文化層次較高,有實踐工作經驗,在自己的工作中贏得了群眾的信任。可見我們過去的選拔幹部的方法不改革不行了。”賈士貞看看常友連,接著說,“關於工商局和農林局的問題,我反複想過,洪正中同誌各方麵條件都不錯,作為一個係統之外的副區長,能夠獲得339人中的164票,占48.4%,非常不容易。但是畢竟未過半數,所以,我建議讓他出任黨組副書記,一方麵讓他熟悉業務工作,一方麵讓群眾進一步了解他,待半年之後,再和霍啟龍重新進行一次選舉。”
姚雨生點點頭,說:“賈部長這個辦法好,但我又想到,萬一半年後仍出現兩人都不過半數票,或者霍啟龍當選了,那洪正中怎麼辦?”
大家頓時冷了場,相互看看。常友連看看賈士貞,欲言又止。
賈士貞說:“真的是那樣,隻能按照原副區長平職調到其他縣區去工作,或者還留在北山區。他畢竟年輕,隻有三十三歲,而且在此期間,他還可以去競選其他崗位,還是有可能競選上的。”
常友連說:“這個辦法好是好,可是一個部門總得有一個一把手,不僅重要工作需要拍板的人,就是平時工作,也必須有一個統攬全局的領導呀!他這個黨組副書記能起到一把手的作用嗎?”
“是啊!”賈士貞說,“我正要說這個事。”洪正中的情況自然不能代替局長和黨組書記,因此,我想,一個權宜的辦法,隻有請市政府分管副秘書長代行局長職權,也就是半年吧!
賈士貞的意見獲得多數常委的支持。接下來討論農林局的問題。
賈士貞詳細彙報了農林局的情況,農林局的情況較為複雜,不僅三名局長候選人在第一輪選舉中都沒有超過半數,而且棄權另投他人的選票高達一百一十多張;在第二輪選舉中兩名候選人也都隻獲得30%的選票。顯然是群眾對農林係統這三個候選都不滿意。如果說人們對原局長單禮陽不滿意的話,那麼另外兩個都不是農林係統的人。高群山是凹臾縣副縣長,北京農業大學畢業,在鄉裏幹過農技員、副鄉長、鄉長、鄉黨委書記。前幾年參選副縣長時,領導本意隻是讓他作為陪襯,落選了再說,可他居然以高票當選,另一位當了多年的副縣長卻落選了;另一位候選人劉明生,是市農校黨委書記兼校長,享受副縣處級待遇已經四年,西北農業大學研究生,在前麵一輪民主推薦時,獲得農校76%的群眾的支持。這兩個人在公共基礎知識測試、答辯累計分數都獲得高分,可為什麼沒有當選呢?這不僅是賈士貞沒有想到的,連常委們也感到意外。
最後,常書記說:“組織部正派人調查其中的原因。目前的解決辦法,可否在三位副局長當中推選一名同誌主持工作?”說到這裏,常友連一敲桌子,“有辦法了,省農林廳不是要派一名處長下來帶職嗎,可以由他主持全麵工作,緩衝一段時間再作研究。”
回到宿舍,賈士貞正準備洗澡,有人敲門了,他沒有立即去開門,隻是大聲問:“誰?”
外麵沒有回答,賈士貞也就沒有開門。自從上次出了事之後,也許是他心有餘悸吧,一個人在宿舍時總有些膽膽怯怯的。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賈士貞接通了電話。
“喂,賈部長嗎,我是水利局的周森林,請你開開門。”
賈士貞一邊抓著手機一邊開了門,隻見周森林滿臉興奮地進了屋。
“賈部長,非常感謝你,給我這樣一次機會!”
“森林同誌啊!說實在的,西臾新一輪幹部人事製度改革開始前,我就想到你了。”賈士貞說,“我真的希望你在競爭中能夠勝出,不然你們,特別是你父親對我的誤會更多了。當我看到你在每次競爭中都取得了好成績,我真的從心底裏祝賀你呀!堂堂正正,憑自己的本領底氣足,腰杆也硬。”
“賈部長,我父親說了,請你對他過去的過激語言多理解。”
“他是老領導,我們年輕容易莽撞,何況我這人頭腦簡單,還要請他多包涵啊。”
常友連和賈士貞陪著賈振興一行吃完了早餐,剛出了餐廳,常友連突然走到賈士貞身邊,剛說了一句話,隻見一個中年女人大大方方地走到賈振興身邊。
賈振興放慢了腳步,朝中年女人微微一笑,顯然不是陌生人,賈士貞向賈振興點點頭,繼續和常友連邊說邊往前走。
吃早飯時,賈振興說他們這次來西臾帶來五千萬美元,準備在西臾投資建一個生態農業園和養殖業的有機田園。計劃用兩天時間商談合作的具體事項,雙方達成共識後,即簽訂協議。這對於西臾市委、市政府來說,是一個振奮人心的喜訊。
按照常友連的意見,商談合作協議的具體條款主要由邵明和分管市長以及主管的農業、財政、發改委等部門負責。常友連表示自己也會直接參與的,而賈士貞主要工作還是抓好幹部製度改革。兩人商定後,賈士貞正準備向賈振興打個招呼,這時手機響了,一接電話,原來是魯曉亮,說昨天交通賓館的案子已經破了,要和宋隊長過來彙報。
常友連上前和賈振興握手時,賈士貞看了一眼那個中年女人,這時賈振興笑笑說:“這位是我遠房叔叔家的女兒,叫賈英月,在你們……英月,叫什麼部門?”
“市工商聯。”賈英月說。
“哦,說起來你應該知道的,她愛人是你們市交通局局長蘭克彪。”賈振興說。
在這一瞬間,賈士貞愣住了,目光落在賈英月身上半天,賈士貞此刻的頭腦裏一片茫然,怎麼也沒有想到,這樣一個難題突然間擺到麵前來了,他立即調整了自己的情緒。顯然,賈英月是來向賈振興搬救兵,為丈夫求情的。而賈振興不是張誌雲,也不是肖誌民。他是擁有多少億美元的美籍華人,他主動找上門來在西臾投資,這樣的外商,不僅對西臾發展經濟十分重要,就是省委、省政府也是會十分重視的。即使賈先生不主動出麵說情,市委、市政府也得考慮相互關係的呀!
賈士貞若無其事地朝賈英月笑笑,又看著賈振興說:“這麼說來我們都是本家?一筆寫不出兩個賈字。”
“是啊,是啊!”賈振興握著賈士貞的手說。
“賈先生,今天我和常書記有點事,但是我們會盡一切努力來陪你的。”賈士貞握著賈振興的手說。
在回來的路上,賈士貞感到身上突然間有一種巨大的壓力,剛才的細節也許常書記並沒有注意,賈士貞不知道,如果常書記知道了這個情況,他會怎麼處理。
賈士貞沒有回組織部,直接來到常書記辦公室,魯曉亮和宋隊長已經等在常書記辦公室門口了。
大家進了屋,常友連說:“說說情況吧!”
魯曉亮向兩人遞香煙,常友連接了,賈士貞則擺擺手,說:“案子破了?”
魯曉亮點點頭,覺得賈士貞有點心事重重的樣子。看看常書記,說:“我先說說情況,有什麼不周到的地方,請宋明補充。”
“從搜查到的雷管看,是農村用來炸魚的,但當我們進一步檢查雷管時,才發現雷管裏的炸藥已經被人換了,換成土和灰,也就是說,完全成了假的,根本不可能炸的。”魯曉亮說到這裏停下來了。
常友連睜大雙眼看著魯曉亮:“這麼說來,完全是場虛驚!”
“可是當時誰知道那東西是假的!”魯曉亮說,“放雷管的是交通局下麵運管所的兩個青年,其中一個曾經是市交通局辦公室工作人員,因為工資問題和蘭克彪吵了兩回,後來被調到運管所,對蘭克彪懷著仇恨。他知道那天上午八點鍾要在交通賓館大會議室召開選舉大會,於是叫上一個同夥,頭一天夜裏混到會議室,一人望風,一人將雷管放在左麵牆壁的角燈盒子裏,引線連接在電線開關上,隻要一關燈,雷管就會爆炸。據那個青年交待,他們並不知道雷管裏的炸藥被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