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牛津新家(2 / 3)

生父錢基博老夫子保守刻板,對兒子愛之深、責之切,連平素的家信也從不會噓寒問暖,隻是言之諄諄教導他如何做學問。生母擔心養母有意見,對過繼的兒子也斷不敢太過關心。幸好錢鍾書渾渾噩噩的,對生活條件要求不高,隻要有書讀,其他概不多慮。

楊絳了解到錢鍾書這些童年經曆後,更加心疼

丈夫了。感謝上天,在他的青春裏饋贈了她,餘下的歲月,她負責他的幸福。

錢鍾書是庚款公費生,在牛津大學卻被歸屬在自費生的行列。每天,他穿著一件標誌自費生身份,背上飄著兩條黑色飄帶的黑布背心,去埃克塞特學院上課。沒有黑背心的楊絳,經常看到街上一溜兒的黑飄帶,產生仿若失學兒童一般的羨慕落寞情緒。好在大學樓的課堂上,一側旁聽席上經常座無虛席,讓穿著旗袍上課的楊絳,並沒有產生不舒服的感覺。

這件黑背心,和它代表的一段記憶,一直被楊絳先生妥善珍藏。2003年,國家博物館籌辦“求學海外,建功中華”百年留學曆史文物展,楊絳先生慷慨捐贈出這件曆經戰火、輾轉多地,被保存得非常完好的黑背心。

在牛津求學的日子裏,楊絳和錢鍾書在一位姓金的人家裏租住,臥室和起居室是一大間,房後有幽靜的花園。金家提供一日三餐和下午茶,金家的母女還負責打掃衛生。這樣,一段時間裏,錢楊夫婦的生活比較安逸。

旁聽生不用做作業,不用交論文,也不需要考試,楊絳有很多可以自由支配的時間,這些自由支配的時間,楊絳大多消磨在圖書館裏。

牛津大學圖書館名叫Bodleian,錢鍾書根據諧音譯為“飽蠹樓”,這裏的藏書比之清華大學更豐富,早在1611年莎士比亞時

代,英國圖書出版公司就承擔了把各種上市新書贈送一本給牛津大學圖書館的義務。

牛津大學圖書館裏的圖書概不外借,不過在此讀書的人並不多,楊絳經常在臨窗的一行單人書桌上,占據一個固定位子,坐在那裏靜靜地讀書。中午讀不完,就留在桌上下午繼續讀,讀完一本,從架子上再取另一本接著讀。錢鍾書不上課的時候,他們就一起待在圖書館裏讀書。“飽蠹樓”名副其實,楊絳和錢鍾書就像兩隻“貪婪”的蟲子,坐擁書城,在書海文庫裏飽讀詩書,樂而忘返。

牛津大學一年有三個學期,每學期八周時間,然後放假六周,放假時間比較多,這些時間也被兩個人充分利用起來。牛津大學收藏的經典名作,限於18世紀以及之前的年代,而19世紀、20世紀出版的暢銷之作非常稀缺,需要到牛津市圖書館借閱,借閱期限是兩周,他們往往不到兩周時間就會去歸還看完的書籍。兩個人,還有一摞書,一起走在燦爛的陽光裏,成為牛津街頭一道燦爛的風景。

當然,他們也不都是宅在家裏讀書,早飯或午飯後,在老金妻女收拾房間的空當兒,他們就到花園裏或者大街上散步。他們把這樣的散步美其名曰“探險”,因為他們不走熟悉的路,每天都開辟新的路徑,走大街,串小巷,走遍一個個學院門前,尋訪僻靜的郊區公園

、肅穆的教堂、喧囂的鬧市、琳琅滿目的店鋪,一處處走走停停,聽所未聽,見所未見,每天的新發現讓兩人樂此不疲。

風景,其實是需要有意識才能發現,從一雙視而不見、愛看不看的眼睛裏望過去,隻有司空見慣,沒有風景。而與相契的靈魂一同去捕捉和發現,感受那種愉悅,是無比的享受。或許,最美的不是風景,而是風景裏有你,還有,和你在一起的我。

每天穿梭在牛津這個充滿人情味的小城,走得多了,觸目所見,都是熟悉的麵孔。他們會停下腳步聊上幾句,用熱情的語調打招呼,或者相視一笑,默默走過。偶爾,會在半路邂逅送信的郵差,收獲一封念叨已久的家書。鄰家可愛的孩子們,會站在一旁安靜地等待他們拆信、看信,然後客氣地向他們討要一張漂亮的中國郵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