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初為人母(1 / 3)

五 初為人母

真正的愛能夠鼓舞人,喚醒他內心沉睡著的力量和潛藏著的才能。

——薄伽丘

琴瑟和鳴向來不是什麼童話,弄琴成音,諧和與否,在琴,亦在手。

搬入達蕾女士的房子後,楊絳和錢鍾書擁有了真正的二人世界。這世上,多了一對煙火夫妻。

楊絳事無巨細的照顧,讓錢鍾書很省心也很舒心。男人和女人,其實就是相互依靠和取暖,走完一輩子的。這依靠和取暖的味道,大概就是愛情的味道,煙火人生,織染人間氣象。

有了自己的小廚房,錢鍾書開始叨念最饞的紅燒肉了。那個時候尚沒有鋪天蓋地的菜譜,沒有絲毫烹調經驗的楊絳,就虛心請教其他朋友。常來常往的俞大縝、俞大姊妹,以及其他男同學,在烹調方麵都不擅長,他們想當然地告訴楊絳,需要把肉放在水裏煮開,然後倒掉水,再加入生薑、醬油等作料,繼續煮。因為飲食習慣不同,生薑在牛津屬於稀缺物品,牛津的醬油除了苦鹹,別無他味。而且他們的廚房刀具也是“很不夠的”。

因陋就簡,楊絳就用稍微鋒利的大剪子代替切肉的刀,拿這把剪子用力地將肉剪成一方塊一方塊的。按照朋友們傳授的“經驗”,把肉放在電鍋裏開足電力煮,水煮幹了再加水。誰知,經曆過冷冷熱熱的淬煉,那些肉塊非但沒被燒熟燒爛,反倒“強”成老頑固,牙齒都打

不過。

第一次做紅燒肉以失敗告終。楊絳並沒有氣餒,事後她積極反思失敗的原因。她回想起小時候家裏做橙皮果醬,媽媽是用“文火”慢慢熬製的。靈性的她恍然大悟,“文火”,火小而緩,就像滴水穿石的道理,功到自然成,肉焉有不爛的道理。

再一次做紅燒肉的時候,楊絳突發奇想,用一瓶雪利酒當黃酒用,放在肉鍋裏,用文火慢燉,煮沸的肉湯隻是撇去上麵的浮沫,沒有再全部倒掉。終於,大功告成,在文火的慢熬燉煮中,做成了一鍋香噴噴的紅燒肉。錢鍾書吃得太爽快了,直誇楊絳聰慧能幹,楊絳也為自己的傑作而揚揚自得。

從此,一通百通,一發而不可收,他們買來雞肉、豬肉、羊肉,如法炮製,采用文火燉煮的戰略,攻城略地,且花樣翻新,嚐試白煮、涮鍋、煎、炒,一樣好吃。

但是,對付活蝦,還是遇到了小麻煩。根據以往經驗,她認為應該先剪去蝦須和蝦腳。

誰知,她剛伸出剪子,這隻活蝦在她手裏猛躥一下,嚇得她把剪子和蝦扔得好遠,逃出廚房。錢鍾書問怎麼回事,她說:“蝦,我一剪,痛得抽抽了,以後咱們不吃了吧!”

錢鍾書笑著寬慰她,蝦還是要吃的,以後可由他來剪。

邊學邊悟,總結反思,敢於動手創新,善於舉一反三,學著做,想著做,創新做,楊絳的廚藝越來越精到,錢鍾書也被

養得麵色紅潤起來。

楊絳有時逗他,說假如不用吃飯,就可以節省很多時間,兩人世界更輕鬆快活了。鍾書信以為真,忙不迭地說,不可以不可以的,他是要吃飯的。當然,他也很心疼妻子的勞累,題詩相贈:

卷袖圍裙為口忙,朝朝洗手作羹湯。

憂卿煙火熏顏色,欲覓仙人辟穀方。

但他又講,電灶並不冒煙,他也不想辟穀。還說:神仙煮白石為食,吃了便永遠不餓,再不能享受美食的滋味,多無趣。他可不羨慕。

被妻子的美食深深折服的他,另一首詩裏寫得更直接:“鵝求四足鱉雙裙。”楊絳反駁說他們未曾吃過鵝和鱉,鍾書大笑她太實在,作詩隻是作詩而已,要發揮充分的想象力,並要教楊絳作詩。楊絳搖頭說她不是作詩的料,即便上學時曾有詩作受到好評,那也不過是押韻而已。她極喜歡讀詩,中文詩、西文詩都喜歡讀,也喜歡和鍾書一起談詩論詩。偶爾興致上來,兩人還比賽背詩,你來我往,你一句我一句。她發現,如果他們同把某一字忘了,東拚西湊湊不上,那個字準是全詩最欠妥帖的字。

廚藝好不好是需要客人來驗證的。他們經常邀請學院的留學生同胞來家裏吃飯,楊絳主廚,鍾書亦紮上圍裙做副手。司徒亞和向達是他們家的常客。

司徒是錢鍾書學院裏一起讀文學學士(B. Litt)學位的同學,他和

錢鍾書一樣,最頭疼古文書學和訂書學兩門學科。課本上講把整張大紙折了又折的方法,並附有折疊虛線的圖示,可他倆對照著做橫豎都折不對,兩人一起氣急敗壞地對楊絳說編書的豈有此理。楊絳仔細看了圖例,以女人的直覺指出他們折反了,課本上麵顯示的是鏡子裏的反映式。兩人茅塞頓開,依楊絳的指點再折,果不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