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芝宜佳教授早年學習古希臘文及英美文學,在研究課題中因涉及一些有關中國的內容,而迷上了博大精深的漢學,轉而開始潛心研究漢學。1988年,莫芝宜佳教授將錢鍾書先生的暢銷小說《圍城》譯成德語並出版發行,受到了德國讀者的極大好評。
1992年,莫芝宜佳教授所著的《〈管錐編〉與杜甫新解》學術論文,得到錢先生的高度評價。錢鍾書認為莫芝宜佳“也許是西方第一個‘發現’《管錐編》而寫出一係列研究文章的人”。他非常欣賞莫芝宜佳明快活潑的文筆,曾不無感慨地說,她對中國近代文學有廣泛而親切的認識,善於運用漢語寫出活潑明淨的散文,中國人看了都會驚歎說,“但願我能用外語寫出這樣靈活的散文”。
錢鍾書和楊絳一向惜時如金,閉門謝客,但唯獨莫芝宜佳教授例外,她永遠是他倆最為歡迎的知己朋友。
緣於莫芝宜佳深厚的漢學功底,精通多國文字,精思博涉的她成為整理錢先生外文筆記的不二人選。在她和其丈夫莫律祺的熱心協助下,這項龐大艱巨的任務,曆經三年寒
暑,終於瓜熟蒂落。
這些外文筆記題材涉及哲學、語言學、文學作品、文學批評、文藝理論、心理學、人類學等眾多領域,打開來,書香撲鼻,西方文學全貌展現在讀者麵前,令人歎為觀止。
這些外文筆記,是錢鍾書生命的一部分,具有很高的學術價值。在楊絳不懈的努力下,以出版的形式確保它們以文化遺產的深厚力量澤被後人,不致散落在時代的塵埃裏。
第二類是中文筆記。最初,錢鍾書的日記和筆記是間雜而記的。1952年,“思想改造”運動在全國範圍內聲勢浩大地開展,革命小將們揚言要清查“老先生”的私人日記。因為記日記純屬個人性情自然流露,如果個別言語被別有用心之人變味解讀,上綱上線,就會產生諸多無謂的麻煩。鑒於此,錢鍾書就用小剪子,將日記部分一一剪去,蹤跡不留。如此一來,這部分筆記就被“開”成各種形狀的“大窗小窗”,零零散散,失落很多。另外,錢鍾書在讀書做筆記之餘,極喜歡即興而為,常常跨頁參考,旁征博引,整理起來異常費時費力。
第三類是“日劄”,也就是讀書心得。這些日劄被“淘氣”的鍾書題上各種名稱,諸如“容安館日劄”“容安室日劄”“容安齋日劄”;署名也花樣翻新,有“容安館主”“容安齋居士”“槐聚居士”等等,甚至還鄭重其事地蓋上
各式圖章。其實,所謂的“館”“齋”“室”,被冠以峨冠博帶的名堂,不過就是1953年“院係調整”後,他們居住的中關園的那處簡陋的小平房。錢鍾書借陶淵明《歸去來兮辭》“審容膝之易安”,述“容膝易安”之誌而已。
癡氣的鍾書始終秉持“斯是陋室,惟吾德馨”的信條,後來住處幾經輾轉,在他俱是“審容膝之易安”,所以日劄的名稱也就萬法歸宗。
日劄共計二十三冊,兩千多頁,分八百零二則。大多用中文書寫,另間雜有外文。不論古今中外,從博雅精深的經典名著,到通俗易懂的小說、笑話、戲劇、唱本,及至村謠俚語,他都互相參考引證,頗有心得。
這些“心得”,恰如零散的珍珠,有待有心人穿成名貴項鏈。錢老的《管錐編》,即是日劄的厚積薄發。
斯人已去,這些手稿對於錢老已是身外之物,對於後來人,卻大有借鑒之處。楊絳悉心盡力,勞心費力,謄寫、清點,整理得條分縷析。此中艱辛,不足為外人道也。
2003年,三卷《錢鍾書手稿集·容安館劄記》麵世;2011年,二十卷的《錢鍾書手稿集·中文筆記》出版;2015年底,六輯四十八卷《錢鍾書手稿集·外文筆記》由商務印書館全部出版麵世。
皇皇巨著,宛如一座盡顯錢先生個性的特別“圖書館”,向世人充分展示了“文化昆侖”
錢鍾書宏闊的學問世界。
成果豐碩,楊絳功不可沒!
她這個“最賢的妻,最才的女”,為逝去的丈夫了卻一樁樁未了的心願,如釋重負。
米蘭·昆德拉說:“最沉重的負擔同時也成了最強盛的生命力的影像。負擔越重,我們的生命越貼近大地,它就越真切實在。”
楊絳這個百歲老人,像大戰風車的堂吉訶德,勇於擔當“錢辦主任”,老而彌堅,做得風生水起,唯願“死者如生,生者無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