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3 / 3)

梁螢遞水囊給她,她拿過灌了一口。

人們很默契地沒有發出聲響,梁螢進過這片林子,心裏頭還是有點怵,小聲問:“這片區域有狼嗎?”

黃皮子應道:“沒有,還沒進最裏頭。”

梁螢稍稍放下心來。

結果沒一會兒,他們就聽到密林裏傳來狼嚎聲。

土匪們習以為常,畢竟以前也跟它們和平相處。

武安被嚇得有些慫,隻覺得今日發生的一切魔幻至極,就像做夢一樣。她狠狠地掐了一把大腿,全身都累癱了,不是在做夢。

她比梁螢年長,體力比她差些,土匪們隻得把她背走。

梁螢倒是還能再堅持一陣,由平頭攙扶著快步前行。

追進來的秦太尉等人原本是利用獵狗引路,結果獵狗嗅到某個地方就再也不向前了,似乎有些茫然。

士兵拿之前從武安身上剪下的布帛給它嗅,它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兒,就一直兜圈子,不願再往前。

線索就此中斷。

提著燈的眾人一時進退兩難。

秦太尉硬著頭皮繼續往密林裏走,上百兵隻得前行。

莫約走了一刻鍾,他們忽然聽到天空中發出刺耳的鳴鏑聲,應是土匪在傳遞某種信號。

著遠處的狼嚎,士兵們心裏頭都有些打鼓。

接近子夜時分,梁螢一行人才尋了一處避風的地方停下進行休息,她和武安依偎到一起取暖。

平頭生起小小的火堆,土匪們輪流著到遠處放哨。

武安身上多處擦傷,梁螢拿跌打損傷的藥膏給她擦拭,動作嫻熟麻利。

武安心中不是滋味,沉默了許久才道:“想必阿螢當初也是這般從乾政殿逃出來的。”

梁螢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說道:“這片叢林,我曾獨自一人走過三四天。”

武安難以置信,“你不害怕嗎?”

梁螢覺得她問了一個很蠢的問題,沒有答話。

武安閉嘴。

把她身上的擦傷處理好後,梁螢才道:“現在京中已經沒有你的立足之地了,跟我去俞州,我可不想再像今日這般狼狽。”

武安試探問:“你何故救我?”

梁螢淡淡道:“還人情。”

武安不信,“就這?”

梁螢:“不然呢,你對俞州有什麼價值嗎?”

武安沒有吭聲,她無權無勢,對俞州而言確實沒有什麼利用價值。

梁螢道:“趕緊休息,明日還得繼續逃亡。”

莫約到寅時初,他們就熄滅火堆,把它覆蓋後繼續前行。

經過休整後,眾人的體力得到恢複。

武安覺得雙腿酸溜溜的,還是咬牙不敢拖後腿,好不容易才從楚王手裏逃出來,自然不甘心折損在這裏。

早晨叢林裏濃霧彌漫,人們行到天色蒙蒙發亮,才坐下歇了會兒

用過幹糧,又服了些驅寒的草藥,繼續前行。

有時候武安實在走不動了,就由土匪輪流背走。

她身嬌體貴,也顧不上男女大防,畢竟小命重要。

上午陽光從密林中灑落下來,今日的天氣出奇的好。

在外頭設置關卡的官兵全都往蠻鸞山去了,又像上次宛平太守剿匪那樣進蠻鸞山捉人。

楚王和廣陽王生怕對方搶先撿了便宜,紛紛派遣大批士兵進山尋人。

而山裏的梁螢等人直接通過蠻鸞山潛入進蘇昌地界。

滄州和蘇昌兩地的官府接到楚王的命令,紛紛派遣官差到各個關卡路口巡查。

梁螢一行人硬是在山裏走了近十日才抵達蘇昌地界,那邊的交彙處有一條河運,他們等了一日,賈叢修包的商船才繞到這邊把他們接走了。

眾人在商船上喬裝一番,上頭有婆子,也有煮飯的婦人,還有順路搭乘的商旅,各路人都有。

蘇昌這邊的府衙把道路關卡把控得嚴,唯獨水路要寬鬆得多。

賈叢修是商人,常年在外,在官差搜查商船時給了辛苦費,故意好奇試探詢問。

官差大吐苦水,發了一通楚王的牢騷,說要抓什麼土匪。

他們得了辛苦費,本就不想幹這差事,粗粗查看過商船,並未發現異常,順利放行。

商船離開蘇昌碼頭,順流而下。

之後行了四五日,梁螢和平頭在關盈縣落腳,他們要在這裏等趙雉,武安則委托賈叢修送回永慶,暫且讓胡誌

國接待。

賈叢修道:“王小娘子盡管放心,武安就交由我護送回永慶。”

梁螢:“這一路有勞賈老了。”

賈叢修擺手,“王小娘子客氣了,這等大事,就算豁出性命賈某也得把諸位帶回來。”

梁螢笑了笑,“那祝你們一路順風。”

賈叢修拱手,“也祝王小娘子早日歸來。”

雙方道別,賈叢修繼續走水路。

梁螢和平頭前往之前跟趙雉約好的地方等人。

路上平頭忍不住道:“還是阿螢深謀遠慮給我們留了一條退路,倘若沒有賈叢修,我們隻怕沒這麼容易脫身。”

梁螢頗有幾分小得意,“賈家經常在外頭跑,哪能不用上呢?”

現在他們平安脫身遠離危機,就隻剩下趙雉那幫土匪了。

那些土匪隻要分散著走,就不容易被捉住,他們甚至還可以回老窩去待一陣子避避風頭,唯獨趙雉的風險要大些。

接下來梁螢在關盈等了七八日,才總算在一個晨曦等到了趙雉。

聽到外頭傳來平頭亢奮的呼喊聲,梁螢匆忙開門出去,隻見官道上飛奔來三匹駿馬,他們披著晨曦從薄霧中疾馳而來。

平頭激動呼道:“大掌櫃!”

趙雉勒停馬兒,翻身下馬。

梁螢喜笑顏開,像隻輕快的小鳥,歡呼道:“趙雉!”

她提起裙擺朝他跑去,去奔赴那場死裏逃生的朝思暮想。

趙雉笑著張開雙臂,梁螢雀躍地跳到了他的身上,他差點沒抱得住。

那人跟猴子似掛到他的

頸脖上,激動得紅了眼,控訴道:“我等了你好些日,你怎麼才回來啊?”

趙雉應道:“路上耽擱了。”

梁螢看著這個男人,內心激動難平。

這些日她無比害怕他折損在蠻鸞山,現在看到他平安歸來,懸掛了多日的心弦總算落地,踏實了。

她實在歡喜,忍不住親昵地蹭了蹭他的頸脖,趙雉咧嘴道:“我一身臭汗,髒。”

梁螢:“不嫌。”

雖然他們以前也曾曆經過生死,但沒有哪一次像這回那般叫人擔心過。

他害怕她未能坐上賈叢修的商船,她則害怕他被圍困在蠻鸞山再也出不來。

似乎到現在,他們才意識到,那種牽掛已經在不知不覺中把他們的命運捆綁到了一起,既是相互扶持的戰友,亦是缺一不可的情人。

分別了數日的重聚委實叫人激動。

一場曆經生死的男女,在清晨的微光薄霧中擁抱彼此。

梁螢一點都不嫌他邋遢,隻要活著回來就好。

她沒法去想如果沒有這個男人,那往後的路走起來會有多麼艱難,就算她能順利走下去,內心深處還是會感到遺憾。

畢竟他是最初撐起她基石的男人,給她勇氣去試錯,去莽的男人。

趙雉在她心中的地位,無人能替代。

因為這世間,恐怕再也找不出能這般契合她理想的人了。

劫後餘生的擁抱帶著體溫溫暖了彼此。

趙雉緊緊地摟著懷裏的溫香軟玉,忽然聽到懷裏的女人問他,“趙又鳥,

你陪我走一輩子好不好?”

趙雉愣了愣,隨即笑道:“好。”

梁螢:“以後不管你在哪裏,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我身邊來。”

趙雉:“好。”

簡單的一個“好”字,是他許給她的承諾。

管一輩子的那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