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很少這麼晚來滿月酒館,自從十八歲那年第一次學會了喝酒,這三年來他掐指就能算出,他光顧滿月酒館不超過十次。
不超過的這十次中,唯一有一次是在晚上,但遠沒有這麼晚,故而,他根本不知道時至深夜,滿月酒館竟然人滿為患。
酒館裏很吵,長長的吧台一側坐滿了人,而酒館的中央,是一個方形舞台,三名長相妖嬈的歌姬正在載歌載舞,她們一襲素裙,領口開得很低,身姿妙曼,
有樂隊伴奏。
樂隊的樂手七男兩女,陣容豪華,器樂有一隻半人高的大鼓,一台十六枚石磬組成的編磬,一台編鍾,一台琴,一台瑟。男子中一名負責打鼓,兩名負責編磬,三名負責編鍾,剩餘的一名手拿一隻鞀(táo)鼓,不停的搖動著。
其餘兩名女子一琴一瑟,她們輕撫琴弦,指間流淌出美妙的音樂。
舞台的周圍,裏三層外三層圍滿了人,每個人的手上,無一例外都端著酒杯。
酒館沒有最低消費,但凡花了錢買酒喝的,都相當於擁有了觀摩演出的門票,當然,酒錢也不便宜。
格雷進來時,目光首先停留在那位手持鞀鼓的樂手身上,在他看來,這種有著一把長柄,鼓身兩旁綴有靈活小耳,執柄搖動時兩耳雙麵擊鼓作響的小玩意很像一種叫做撥浪鼓的兒童玩具。
撥浪鼓的叫法這個時代沒有,隻存在格雷的腦海中。他也不知道為何腦中會莫名其妙出現這個名字。
有一位酒館的侍者主動迎上前來,格雷認出來了,他就是蒙西,想起他幾天前剛剛痛失了兒子,格雷一時間無語凝噎。
蒙西的臉上明顯流露出悲傷,眼睛也紅紅的,看到格雷,他強顏歡笑,“格雷先生,今晚想喝點什麼?”
“一杯孤煙城日出。”格雷掏錢,數出50銅比索遞給蒙西,蒙西正欲走開,格雷忙拍了拍他的肩膀。
“蒙西先生,請節哀。”
蒙西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的時候,格雷看到他用衣袖悄悄擦了擦眼睛。
很快一杯剛剛調好的酒送到格雷的手裏,吧台一側已經沒有了空座,格雷在人群中找了一處空隙,依著吧台站著。
他淺淺呷了一口酒。
味道有點甜。
孤煙城日出是用本地的紫霞葡萄酒和本國北郡的一種高度烈酒外加新鮮的西瓜汁調製而成,裏麵放了一顆削了皮的紅桃,酒液呈鮮豔的紅色,入口甘洌爽甜。
此刻演奏的曲子是夏邦國人民耳熟能詳的名曲“杜鵑花”,在熟悉的曲調中,三名歌姬跳得忘情,觀眾也看得癡醉。
從他們忘乎所以的神情,格雷判斷,剛才外麵出現的古怪獸吼聲根本沒有影響他們的心情。
忽然有人在身後拍了拍格雷的肩,著實把格雷嚇了一跳。
回頭後,格雷發現對方竟是素問堂醫館的良瓦醫生。
“良瓦先生,怎麼是你?”
“格雷先生,我敬你。”
良瓦揚了揚手中的酒杯。此刻他已褪下醫生工作時的寬衣博帶,換上了一件精致的長衫,人看上去格外的休閑。
“良瓦先生也來喝酒!”格雷也舉了舉酒杯,小小抿了一口。
“我可是這裏的常客,先生剛來嗎?”
“是的,睡不著。”
良瓦口氣一轉:“湯藥喝了之後,牙疼好點了嗎?”
“已經不疼了。”格雷用舌頭舔了舔上嘴唇殘留的酒液,“或許,我的牙疼的確是因為受涼了。”
良瓦微微一笑,低下腦袋湊近格雷,“有不少人說就在剛才,海上出現了可怕的聲音,先生既然剛從外麵來,聽到了嗎?”
格雷點頭。
“是什麼樣的一種聲音?”
“很響,聽起來渾身起雞皮疙瘩,像是某一種猛獸的吼叫,反正從沒聽過,讓人極不舒服。”
良瓦頷首,陷入了短暫的沉思。
片刻後,良瓦抬頭,璀璨一笑:“三天後我休息,我租了一條漁船出海釣魚,先生有沒有興趣和我作個伴?”
格雷露出遺憾:“很不巧,三天後是我的工作時間,我要前往落霞城。”
“上午半天時間也不行嗎?”
“要在平時是可以的,可有人托我送一封私信,我需要額外擠出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