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十五, 雲姒辰時左右才醒,昨日她回來得晚, 養心殿內各個宮人都是有眼力見的, 對殿內發生的事隻當作什麼都不知道,也不會有人敢將養心殿內的事情到處亂說。

門口,有人替她打好了水, 水溫恰好。

雲姒低頭看了水盆, 眸中閃過一抹若有所思,她朝旁邊的廂房看了一眼, 除了她, 其餘宮人都已經去當值了。

雲姒沒有再耽誤時間, 簡單洗漱一番, 就趕到了殿前。

今日無需早朝, 殿內一點動靜都沒有, 許順福等人都守在門口等傳喚,雲姒輕呼出一口氣,沒晚就好。

她剛站定, 裏麵就傳來動靜, 許順福神色正了正, 低頭恭敬地推門進去。

雲姒也跟著進去, 談垣初覷了她一眼。

雲姒不自在地低垂下眼瞼, 她昨日回去得晚, 但也沒敢立即入睡, 畢竟她昨日哭了許久,若是不管不顧,第二日怕是沒法見人, 她半夜找熱水敷了好久眼睛, 今日醒來時,也特意照了照銅鏡,確認看不出明顯的痕跡,心底才鬆了口氣。

和往常沒什麼區別,雲姒和談垣初也沒提昨日的事。

直到午時。

雲姒和秋媛坐在一起吃飯,現在殿內是許順福在伺候,雲姒難得能夠偷閑,她注意到秋媛仿若不經意地瞥了她一眼又一眼。

想起今日辰時門口的那一盆熱水,雲姒不解看過去,主動開口:

“怎麼了?”

秋媛頓了

下,低頭扒了兩口米飯,咽下後,她抬頭看雲姒,話中帶著點提醒:“今日是十五。”

雲姒懵了一下,有片刻的不明所以。

很快,見到秋媛不自在的神情,雲姒立即反應過來,今日是十五,就代表依著祖訓規矩,皇上今日要去坤寧宮。

而她是跟著聖駕伺候的,就意味著她十有八九是要跟著聖駕一同去坤寧宮的。

她的處境在這時忽然有點尷尬。

怪不得秋媛提醒她時會有些許的不自在。

雲姒垂下眼瞼,口中的飯菜變得沒什麼滋味,其實她的處境尷尬,但她沒有秋媛想得那麼不自在。

她當初在和宜殿伺候時,也見過盧才人侍寢,甚至替二人守夜的場景都有過。

如果她介意這個,一開始就不會選擇這條路。

她很清楚,她圖謀的是什麼。

相較而言,她現在擔心的是,談垣初會不會讓她今日跟著聖駕伺候?這個想法剛蹦出來,雲姒心底其實已經有了答案,她不覺得談垣初會注意到這一點。

那個人慣來是我行我素的。

午膳後,雲姒進殿內伺候,她低眉順眼地站著,朝臣來了又走,走了又來,不知出了什麼事,談垣初發了好大一通火。

奏折被扔下,殿內熏香的白煙打著轉,差點直接砸在朝臣的頭上。

雲姒來禦前時間短,頭一次見到這種場合,她下意識地要跪下去,在後宮,主子娘娘若是發怒,一堆宮人都會跪下求主子息怒,但不等雲姒

屈膝,許順福手疾眼快地拉了她一把。

雲姒心底倏然咯噔一聲,她差點犯錯了。

談垣初若無其事地看了她一眼。

不止她,朝臣也被談垣初的舉動嚇得出了一頭冷汗。

期間,雲姒出去一趟,許順福也跟著出來,他抬手擦了擦額頭的虛汗,雲姒衝他道:

“多謝公公拉了奴婢一把。”

許順福和她說:“咱在禦前,尤其是皇上和朝臣議論朝事時,咱們隻需要當自己不存在就好。”

有時皇上震怒隻是做給朝臣看,他們做奴才的這個時候有舉動,也許會激化殿內氣氛。

雲姒受教地點頭。

等再進殿,殿內隻剩下談垣初一人,談垣初的神色已經恢複如常,雲姒左看右看,也瞧不出他臉上有半點剛才的怒意。

但殿內宮人都低垂著頭,大氣不敢出一下,氣氛頗有點凝固。

談垣初朝她瞥了眼,雲姒趕緊回神,把端進來的茶水放下:“忙累一日,皇上休息會兒吧。”

這時,許順福也進來了,端著個銀盤。

雲姒偷偷瞄了眼,談垣初見不得她這幅沒出息的模樣,眼都懶得抬:

“想看就看,偷偷摸摸的作甚。”

雲姒鬧了個紅臉,但比她尷尬的另有其人,許順福清了清嗓子道:“皇上,容昭儀說是天熱,讓人給您送了冰碗和糕點來,還囑咐讓您注意身子。”

殿內氣氛一滯。

許順福不敢抬頭,既不敢看皇上,也不敢去看雲姒姑娘是什麼神情。

他心底苦澀,

他也不想破壞氣氛,但送東西來的是容昭儀,他也得罪不起啊。

雲姒的確有片刻怔神,她來養心殿這段時間,還沒見過後宮送東西過來,這是頭一次。

但她怔神的主要原因是心底有狐疑,容昭儀早不送東西來,晚不送東西來,偏偏挑在坤寧宮侍寢的今日,是故意為之還是無心之過?

談垣初涼涼覷了眼許順福,許順福不自在地輕咳了聲,試探性地詢問:

“皇上,這糕點……”

談垣初瞥了眼禦案邊的人,她低眉順眼地站著,一句話都不說,隻是手中研磨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

談垣初一時說不出讓許順福把東西放下的話。

稍頓,許順福都沒想到皇上居然會問雲姒姑娘:“餓了嗎?”

雲姒和許順福同時錯愕地抬頭看向談垣初,談垣初卻不覺得他問的話有問題,漫不經心道:

“長春宮的小廚房做糕點的手藝在宮中也是數一數二,若是餓了,不妨嚐嚐。”

雲姒難得有點一言難盡。

容昭儀娘娘給他送吃的,他轉手讓她吃?雲姒有點不自在。

許順福也半晌說不出話,他訕笑了幾聲,對雲姒睜眼說瞎話:

“皇上平日中很少吃糕點,不然雲姒姑娘就嚐嚐?”

最終,冰碗和糕點還是落入了雲姒腹中,她坐在禦案邊,端著冰碗一口一口吃著,冰碗很涼,很適合這個時候消暑。

等糕點下肚,雲姒不得不承認談垣初的評價沒錯,這糕點的確比禦膳房

做得好吃。

談垣初覷向某人,但某人一直低頭在吃,看都沒看他一眼,談垣初有點無語地扯了唇。

剛剛還不自在,吃的時候倒是挺香。

雲姒不知道他的腹誹,知道了恐怕也不以為然,笑話,當事人都不覺得尷尬,她一個奴才尷尬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