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君應有語(下)(1 / 3)

沈君瑜麵色一變,厲聲道:“臭小子,賤丫頭給你的豬食狗食都是香的,偏我給你的就是臭的麼?”那方臉少年一見妹妹發火,雙手一招,五個少年分作五路圍了上來。桑展正對眼前局麵茫然不解呢,待見五人似要動手,連忙起身護住。沈君瑜轉頭向她哥哥沒好氣的說:“我叫你動手了麼?”一雙眼睛又複盯著莫鏑。那方臉少年白討了個沒趣,頗為懊惱,右手一揮,那五人又退了回去。桑展一屁股坐到地上,罵道:“他媽的,又被幾個兒子消遣了!”

莫鏑直視著眼前少女,昂然道:“我知道誰叫你來的,你要打我、折磨我,盡管把招數統統使出來吧,皺一皺眉頭的都不算英雄好漢!要是想羞辱我,嘿嘿,門兒都沒有!”沈君瑜微微一怔,便明白過他的意思,心想原來你是為這個才不要我的東西呢,那我可錯怪你啦!卻刮著粉臉取笑道:“不羞不羞!英雄好漢也是自封的麼?哼,個子還沒我高呢!”桑展見這小姑娘一會兒惱、一會兒笑,心中著實哭笑不得。適才他被這幫小子折騰得死不死、活不活的,不想指使之人,竟是這樣一個小丫頭片子,暗想今日之事要傳了出去,老桑豈不被人笑掉大牙?忍不住白了一句:“我家小少爺是吃不上肉,那才沒你長得快呢!再過兩年,他一隻胳膊也把你抱上炕啦,到時瞧你還敢說他不是英雄好漢麼?”

沈君瑜暈紅雙頰,一臉嬌羞。她雖年紀尚幼,卻也知桑展之言並非什麼好話。微一凝神,板起麵孔道:“你這胖子淨愛瞎說,要再瞎三瞎四,瞧我不叫他們抽你耳刮子才怪呢!”桑展哈哈一笑,暗裏瞧她神色,扭捏之中似又帶著三分歡喜之意,心想莫非這小丫頭片子瞧上小少爺啦?沈君瑜斜眼瞧著別處,雖極想看看莫鏑,卻終是不敢,道:“你再跟這胖子一起,便是做了英雄好漢,那也隻是會欺負我這小丫頭,哼,還是不羞!”彎腰從地上撿起那袋東西,拍了拍灰土,打開了遞在他眼前,道:“你睜眼好好瞧瞧是什麼!”

莫鏑一看,果然是一塊上等牛肉,聽她道:“你以為是陸家哥哥叫我來的?憑他也差得動我嗎?我在肉裏下了毒藥,專程來毒死你的!”說著撕下一條,放在口中吃了。又撕下一條遞到他唇邊,問:“你敢嗎?”他半日未食,甫一聞到肉香,已是按捺不住,再受她這麼一激,張口將肉含進嘴裏。

沈君瑜本是誘他來接,目的雖已達到,但叫人看來,仿佛是自己動手喂他一般,連忙縮手。向眾人瞧去,隻見各人麵上神情似笑非笑,更可恨的是哥哥,幹脆背對著自己,便如自己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不由又羞又氣,向莫鏑罵道:“臭小子,你屬狗麼?”莫鏑冷笑道:“我屬狼的!”揮手搶過她手中牛肉,地上一坐,向桑展道:“老桑,咬不咬得動肉呀?”她本要再罵,好解了自己尷尬,但一見到他這副凶霸霸的模樣,心中又覺說不出的喜歡,罵人的話也便拋到腦後了。

桑展笑道:“饞得都想抱著石頭啃了,又怎會咬不動肉呢?”莫鏑將牛肉撕作兩份,大的送進他口中,小的自己一口吞掉。桑展又笑:“今天可真是怪了,老桑怎麼就成了娃娃,叫人打一巴掌再給顆糖吃?他媽的,好歹算是夠本了!”沈君瑜小嘴一撇,道:“胖子,你少得了便宜還賣乖,若不是聽你剛才罵他,我的東西就是喂狗,也不給別人的!”桑展心想僥幸僥幸,若非俺老桑罵人有功,隻怕吃不上牛肉又得討頓打啦。又一想,不對呀!這丫頭待人都不知怎樣好呢,又豈會真得罵他?多半知道我罵人的苦心,這才賞我口吃的呢。想到這裏,不由笑道:“你這小姑娘待人倒好!”

沈君瑜道:“你也知道?”又叫道:“喂,臭小子,你叫毒死了嗎?”莫鏑不睬,自顧對桑展說道:“你這一頓打,可算是替我挨的,我心裏可過意不去。”說到這裏,轉頭望著沈君瑜道:“小妹子,你放他走吧,打我一個也就夠了。”沈君瑜身子輕輕一顫,暈紅雙頰,忙轉過頭去,道:“你,你叫我什麼?誰說要打你呀?”語氣中似又漾著極喜的神氣。突聽桑展大叫道:“放屁,住口!”不由得一驚,氣衝衝道:“你這胖子大呼小叫的幹嘛?”

他適才從二人話語中,已知自己這番遭際的來由。原想打了也就打了,含糊過去,也免得莫鏑歉疚。聽他這樣一說,足見其心光明磊落,待自己更是出於至誠,心中不由得感動,正色道:“小少爺,難道剛來時你就已知道是這丫頭打他老···俺老桑?桑二看出來了,你是個重情重義的好漢子,別說挨一頓打了,就是將這條老命送在這裏,俺也在所甘願!你要再婆婆媽媽,難道桑二就沒大耳瓜子送你嗎?”

莫鏑聽了“哈哈”大笑,握了他手,向沈君瑜道:“小妹子,你盡管放馬過來,且看是你的蝦兵蟹將中用,還是我們更勝一籌!”說話時睥睨傲視,語氣中更透著豪情萬丈。桑展暗暗驚佩,若非眼前之敵盡為小兒之屬,定也要隨他大叫一番,以振士氣。沈君瑜笑道:“不羞不羞,明知我不會將你怎樣,卻來逞什麼英雄?”莫鏑一愣,問道:“你設下這麼個圈套,難道不是為報仇而來?”沈君瑜道:“咱們有仇麼?上次···”說到這裏,麵色微微一紅,又道:“我說服了你,那就是真得服你,你不信麼?你剛來時向人動手,可曾見過別人還手麼?那是我吩咐過的。”莫鏑一想,適才情形確是如此,否則自己一早就給人拿下了。一時摸不透她的用意,又問:“那你為何而來?”沈君瑜輕撚辮梢,道:“我爹爹很喜歡你,我想,想帶你去見他。”

莫鏑更覺詫異,問道:“你爹爹又沒見過我,怎會喜歡我呢?”沈君瑜道:“我···我跟他說了上次的事情···”說到這裏,二人四目交投,你望著我,我望著你,麵色均是一紅,又避了開去。桑展見二人麵色有異,忍不住問:“什麼事情?”沈君瑜神色一變,麵上如罩了一層寒霜,大聲道:“哥哥,快把這胖子的耳朵割了吧。”桑展哈哈一笑,道:“俺老桑若少了這雙耳朵,可就不大漂亮了!小丫頭,我退避三舍,總該可以了吧?”說著起身退開幾米,側著身子躺下,右手往腦袋上一支,合了雙目。沈君瑜見狀,撲哧一聲笑了起來,道:“你這胖,胖大叔倒也識趣,那就不割了吧。”又哼了一聲,罵道:“你很美麼?我隻怕你再少了耳朵,豈不把人給嚇死?”說到這裏,自己忍俊不禁,雙手掩著小嘴吃吃笑了起來。她哥哥見此情形,才鬆了一口氣,心想若當真割了那胖子的耳朵,可就要難為死我了。

她又向莫鏑道:“臭小子,你對別人說了沒有?都是你害的,叫人笑死我吧,我不理你啦。”說著一跺腳,轉身背對著他。眾人均想你要當真不理人家,隻消走了便是,又怎會連半步也不舍得挪動一下呢?但知她刁鑽古怪,別說取笑啦,便是辭色稍有不對,定也要吃盡她苦頭,因此誰也不敢妄發議論。眼見她嬌嗔癡怨,一臉小兒女情態,又想我昂藏男兒,卻受命於這小丫頭,頓生明珠暗投之太息。莫鏑道:“我沒向人提起過,你放心吧,沒人會笑的。”

沈君瑜叫道:“你還說,還說!不是故意叫人往歪了去想?嘿嘿,也說不定這裏就有下流坯子,心裏正想些什麼胡事呢?”說話時雙目環顧,目光從眾人臉上一一劃過,眾人心知隻要被她盯上,必然少不了苦頭,均低眉垂目,效老僧入定狀。莫鏑眼見這些少年打人時有如虎狼,不知為何卻懼怕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心中暗自稱奇。

沈君瑜冷冷的道:“你們都退下吧。”眾人如蒙大赦,連忙退後三五尺,似又怕她孤身犯險,出什麼意外,皆不肯走遠。她卻仍不轉身,又恨聲道:“臭小子,別人不笑,難道你就不笑麼?”莫鏑道:“你哪隻眼睛瞧見我笑了?”沈君瑜道:“嘴上不笑,心裏就不會笑麼?”莫鏑一聽,肚皮直如笑破一般,拚命咬住下唇,才勉強克製住,道:“嘴上不笑,那是怕你打落我牙,心裏那就更加不敢了。牙少了還能喝水吃粥,卻沒聽說過誰缺了心眼還能活著呢。”沈君瑜格格一笑,側過半張粉臉,笑覷著他問:“臭小子,這麼說你是怕了我麼?”莫鏑望著自己雙腳道:“腳啊腳啊,你敢說不怕這位小妹子嗎?當心她把你給割了,火上一架烤來吃了倒也不妨,若是泡在藥酒裏,折騰得你死不死、活不活的,豈不糟糕?”

沈君瑜笑得打跌,轉過身子,卻又蹙了眉頭,小嘴一努,做了個討厭的神情,道:“臭小子,說得那麼惡心幹嘛?不準再說了。”莫鏑瞧見她這副神情,不禁心頭一震,暗想娘見了討厭的東西,也是這個樣子。卻不知世間女子笑顰癡怨,神致之間頗有相似之處,他心中對褚雙思戀固深,自一見到美貌女子,便不由產生類比相似之感。這樣癡癡望著她,見她盈盈走來,又險些脫口叫娘。待她走近,聞到一股淡淡清香,讚道:“你身上真香!”沈君瑜麵色一紅,垂了頭道:“你再說胡話,我真不理你啦。”莫鏑道:“你身上本來就好香,這也算是胡話麼?”聽她哼了一聲,似有不快,忙道:“好啦好啦,算我錯了,行不行?”先前她理不理自己,他絲毫也不放在心上,但此時情難自已,卻是真怕她不理自己。沈君瑜道:“是就是,算你錯啦?難不成是我冤了你麼?”莫鏑隻好又道:“是我錯了,這樣總合了你的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