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如絲被柳洇墨的話嚇得手一抖,連忙起身往後躲,生怕她身上戴著凶器,來替劉娘子報仇。
柳洇墨又倒了一盞茶,衝著珠簾後的任如絲一笑:“如絲姑娘見多識廣,這麼不禁嚇?我開玩笑呢,我手無縛雞之力,莫說殺人了,殺隻雞都難。”
任如絲此時早已方寸大亂,柳沐宜被劉廷打她是知道的。
數月前,劉父劉母帶一大批人來砸百芳閣,命人將她從房中拖到大堂,撕爛她的衣裳,男男女女圍著她罵——“不要臉的娼婦!”“賤人還妄想當主子!”
打罵痛快了,一疊銀票輕蔑地甩她臉上。
老鴇那個狗東西,見錢眼開,竟沒讓人上前製止,就這麼任她被人當眾羞辱。
劉廷的妻子,柳沐宜,就那麼站旁邊看著,裝模作樣地勸劉父劉母不要為難她……
她聽著刺耳、惡心!裝什麼好人!
劉廷那樣火爆的性子,她都不用刻意吹什麼枕旁風,隻消讓他看看她身上的傷,再落幾滴淚,欲言又止,劉廷就瘋了。
至於劉廷回府怎麼鬧,那是他們劉府自己的事了。
但是流產……她真不知道。
柳洇墨真的好似能洞穿她的心思,接著就說道:“我姐姐也許以後都不會懷孕了。”
任如絲這下真有些待不下去了,轉身欲逃,柳洇墨卻上前,飛快地捉住她的手腕,湊近道:“你和劉家父母鬧得那麼難看,我姐姐受你們牽連不會懷孕,你說,就算劉廷為你贖身,你能踏進那道門檻嗎?”
任如絲聞言,轉身撲通跪地,淚汪汪地看向柳洇墨:“夫人!我隻是一介賤籍歌姬,隻願有人為我贖身,做妾也罷,做丫鬟也罷,隻是想離開煙花風月之地,不必再伺候那些來來往往的薄情男人,我、我是萬萬不敢肖想劉娘子的位分啊!”
柳洇墨將她一把拽起:“你何不大膽肖想一下!”
“不不不……”
任如絲往後退,卻被柳洇墨死死抓住。
“如絲姑娘這身細皮嫩肉,金尊玉貴,並非自打出生就是賤籍,流北往北乃黑風原,自古就是大宣流放罪臣之地。偏巧,我倒是聽聞本朝曾有一任姓官員,戶部侍郎任書言,因漕運鹽政舞弊一案全族流放……”
“住口!”任如絲忽然站直身子,渾身發抖地盯著柳洇墨,眼圈通紅,“你懂什麼?什麼舞弊?是被栽贓陷害!”
柳洇墨沒想到任如絲會有這般激烈的反應,忍不住愣了一愣,隨即將她的手腕鬆開,聲音不由和緩下來:“如絲姑娘,是我冒昧了。”
任如絲冷哼一聲,三兩下抹去臉上的淚,扭身坐回桌前。
要是這主簿夫人不提起,她似乎早就忘了自己的過往,忘記了自己也曾是一個父母掌中如珠如寶的官家小姐。
整個流北郡,來找她尋歡作樂的的男子沒有一百也有九十九,來鬧事揪著她打罵的良家正妻也多不勝數。
那些扭曲崩潰的臉,揪扯著她罵騷貨浪蹄子娼婦……這些髒字眼她都聽麻木了。
都爛成這個樣子了,爛成泥巴了,為什麼還要拚了命的脫賤籍?
因為她曾經也是自尊自愛,昂著腦袋活在亮堂堂天地裏頭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