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洇,這幾年,你過得好嗎?”兩人隔稍遠站著,雲中雪輕聲問。
雖然兩人中間隔著的還有突然的風與雪,但雲中雪莫名確信,她能聽見他說話。
就像當年在望鶴書院,她坐在院子的濃蔭下看書,卻總是能聽見他在上頭的樹叢裏背詩,明明聲音那麼小,明明那個夏天,蟬鳴煩躁。
阿洇,你過得好嗎?
上一世柳洇墨偶爾遇見雲中雪,每一次,他都這麼問她。
她已經嫁人了,還能怎麼回答?
家中事務繁雜,葛五花又常常拿賬本來找她嚷嚷沒錢用,日子漸漸過得捉襟見肘。夫妻間相敬如賓,也如冰。家中沒有一件事讓她省心。
但老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
她當這是全天下女子的宿命,腦袋一埋,深深埋進婚姻這壇苦酒中獨自飲盡,不與任何人傾訴。
對外,她是宋家的大娘子,自是要維持對外的尊嚴和體麵。
雲中雪問她“過得好嗎?”
她又能說什麼呢?一個人婦,還能對著未婚男子哭訴自己的操勞,以及被丈夫冷待的委屈嗎?
自然是過得好。
這一世,柳洇墨微微抬起頭,囁嚅著嘴唇,依舊想說自己過得很好。
隻是一張嘴,冷風冷雪就灌進了她的口中,似是突然被冷氣刺痛,話還沒說出口,雙眼先紅了一圈。
她過得不好,被夫家與京城侯府欺瞞、折磨,最終纏綿病榻,毒發身亡。
“阿洇……”
雲中雪見她忽然垂下腦袋,抬起手背匆忙地拭淚,忍不住快步走上前,剛抬起手準備拂去她發上的雪粒,突然一頓,頹然收回,轉而從袖中掏出一方雪帕,遞給她。
柳洇墨已快快地擦幹了淚,並未伸手,而是示意春萍接過。
雲中雪又從袖中取出一張折紙,眼睛看著柳洇墨,遞給春萍,輕聲說道:
“你家二娘子今日去天香酒樓結賬,這是清單折子,與酒樓賬房可一一對上。你在宋宅合賬,需仔細著些,二娘子年紀輕輕卻眼目昏聵,弄錯了賬,賴在你頭上可就不好了。”
春萍接過遞給小姐,嘟囔道:“二娘子真不濟事,一百八十兩的賬竟也能忘了折子。”
雲中雪聽著,啞然失笑,隨即心中難受的緊。
柳洇墨隻是接過清單折子,卻也不打開,徑直塞入袖中,轉身走了兩步。
回頭,雲中雪的仆從正給公子撐傘,而他依舊立在傘下,看著她,動也未動。
柳洇墨脫下身上的大氅,讓春萍待在原地,自己捧著大氅走了過去,這風雪來得急,一會兒的功夫,地麵就積了一層不薄不厚的雪。
柳洇墨今日未穿過膝的靴子出來,鞋襪早已浸濕,冰寒刺骨,如在刀尖行走。
她在雲中雪跟前站定,抬頭朝他笑笑,又將大氅放到他手中,一張口,都是冷氣。
“雲三公子,大氅上繡著雲氏族紋,太過醒目,我若披著穿街過巷,明日不定要怎麼傳流言了,您的心意我領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