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兩軍的距離越來越近,第一個青川士兵踏過了那條弓箭能夠覆蓋的生死線。青川軍開始加速,一直凝滯整片戰場的空氣被一個殺字點燃!
最先到來的不是箭雨,由於人數眾多而難以真正散開,第一線衝鋒的青川軍反而選擇了密集的舉起盾牌。隨後到來的卻是出乎意料的打擊。
數百架投石機從戰壕裏架起,勢若山崩的投石壓過了風的呼嘯。巨大的石塊狠狠砸到了青川聯軍的陣營中。
盾牌擋不住巨石,數不清的鐵石相撞後發出清脆的響聲。那些持盾的士兵被壓成肉泥者不計其數。更多人因為巨力衝擊手骨斷裂,還有人倒地哀嚎卻被後方衝鋒的同袍淹沒。
沒有人來得及挽救除了自身之外的生死,從踏進生死線的一刻士兵們能做的就隻有衝鋒,不斷的衝鋒。
投石的間隙中,滄瀾軍第一道箭雨整齊的從防禦陣地裏破空而起。方才因投石而混亂的青川隊伍再一次遭到了痛擊。然而這些疼痛被掩蓋在更瘋狂的殺喊聲裏,叫喊的人越來越瘋狂,而那些再也發不出聲音的人,也不再被這場戰爭所關注。
急速的行進中,青川軍的步弓手開始了還擊。草原民族對於弓箭的天生理解讓箭支從他們手中爆發了驚人的準度和殺傷力。箭雨從進攻方飛向了防守方,密密麻麻的長箭在天空中交錯,為的便是奪走另一邊人的性命。
青川聯軍的箭雨沒有起到想象中勢不可擋的效果,與他們不同的是,滄瀾軍的盾從來都不是青川騎兵式樣的圓盾,那些巨大的方形盾又有塔盾之稱,長度幾近一個成年男子的高度,盾下是可以翻下的倒刺,一旦把倒刺插入土地,這盾牌便如巨塔聳立身前。
而巨塔高舉頭頂的時候,敵人弓箭的作用便幾乎消弭殆盡。
青川步弓手不在乎一次的失敗,他們再次拉近距離彎弓向天。弓箭的弧度更高更有力,它們越過了盾陣去殺傷後麵的人。
雖然看不到盾陣後方的情形,但是青川軍士兵再一次覺得自己的攻擊收效甚微。他們沒有感覺到敵人有騷亂,也沒有聽到那本應傳來的一些慘呼聲。
事實的確如此。
盾陣的後方,餘下的滄瀾軍躲避在戰壕之中,戰壕之上的土地插滿了成排的羽箭。而零星落入戰壕的那些箭,大多也被舉起盾牌的後方士兵所遮攔。
這不是攻城戰,但是進攻方卻遭遇了和攻城一樣不對等的傷亡情況,甚至看起來猶有過之。
可這不是勝負的關鍵,落在雙方統帥的眼中,也都是戰爭意誌無情和冷漠的表現。
“隻要能把滄瀾軍殲滅於此,就算聯軍落得玉石俱焚的結果那又如何?”
這是來自元老會的意誌,也是青川聯軍大部分將領的看法。為了這個意誌,還需要死很多很多的人。
隻是士兵們想活。
青川的士兵想活命,要活命他們便要瘋狂的衝鋒,要殺盡滄瀾人。
滄瀾的士兵想活命,要活命他們就要瘋狂還擊,要殺光衝鋒的敵人。
渴望求生的兩軍士兵在陣前用死亡的方式撞擊到了一起。
長矛出盾陣如同盛開了一朵荊棘花。沒有青川士兵能在寒冰一般的矛尖麵前停下腳步,身後不斷衝鋒的同袍和胸中的殺意促使他們上前,血肉之軀穿矛而過,一個…兩個…三個。
滄瀾士兵們感受到一重接著一重衝擊力從持矛的腕上傳來。每一道裏都是一個敵人的軀體被死死釘住。還有更多的青川士兵從長矛的縫隙之中衝了過來,滄瀾士兵想拔出長矛再刺,卻一個個的發現手中的武器已經沒入太多的屍體而拔不出來。
就在這出乎意料的一刻,躲開矛林的青川士兵瘋狂撲了上來。他們狂舞著長刀劈道盾陣上,用自己壯實的身軀衝擊沉重的塔盾。原本以為堅不可摧的盾陣頃刻間搖搖欲墜。
滄瀾士兵抽出刀劍對著洶湧而來的青川士兵使命地捅,一個一個敵人血肉模糊倒在盾前。更多的敵人順著那出刀的縫隙湧動,慢慢的把卷刃的刀劍逼了回去。
“白刃戰!”越來越多的青川士兵湧入了盾陣。北境陣地最前的指揮官舉旗高喊。沒有人注意到他蒼白的臉色和強自鎮定的表情。這一批自北伐以來晉升的下級軍官從沒有見過這樣慘烈的戰爭。從來沒有想過自己會站在兩個民族生死交鋒的最前線。
這樣的情形不止發生在北境陣地,整個滄瀾軍四麵陣地都陷入了被瘋狂圍攻的境地。像北境盾陣指揮官獨當一麵的軍官有,戰時慌忙出錯的亦有。越來越多的預備隊被總覽一方大局的將軍們遣派上第一線。俯瞰方圓百裏,巨大的戰陣猶如蟻巢,幾十萬攢動的軍隊猶如螞蟻。密密麻麻的廝殺讓整片戰場漂浮著血液的氣息。
“報!西境第一防線失守!嚴況將軍請求退守二段防線。”
“報!東境第一防線陷入苦戰,吳駿將軍已經率軍馳援段倉將軍防線。”
“報!北境第一防線暫時擊退敵人進攻。沈鳶將軍請求分兵馳援西境。”
赤勒城陣地布局猶如田地交錯,戰壕和小徑分明。在幾條寬廣的道上傳令的輕騎來往不斷,一條條前線戰報和決策中心的命令往來傳輸。不到一個時辰間,竟是往來了近百條的戰報和命令。
戰事嚴峻,不言自明。
隨著時間推移,占有人數優勢的的青川聯軍付出慘重代價之後終於成功攪亂了滄瀾軍第一線盾陣的陣勢。除了北境陣地中沈鳶仗著自己的勇猛強行穩住了陣線以外,另外三線的防禦紛紛被撕扯開來。
第二防線的滄瀾援軍越過戰壕加入了一線戰陣,滄瀾軍在搭建好的瞭望台旗語指揮下開始且戰且退。北境沈鳶軍仍有戰力,卻也不戀戰。整個滄瀾軍的防線緩緩的往後收縮。
殺與退,每一步的後退都伴隨著無數士兵的倒下。滄瀾軍退過戰壕前的陣地,退到戰壕之中。青川聯軍士兵隨之而入,又是一場場激烈的巷戰。
戰壕之中不知有多少滄瀾軍事先設置的深坑陷阱,亦不知有多少暗溝凹陷。往往有青川聯軍的士兵死在不明不白的尖刺之下。也常常能看到滄瀾軍利用地形神出鬼沒,在局部的戰場上以多打少。
直到連串的戰壕被活人和屍體填滿,紅流把戰壕變成血的溝渠。占有人數優勢的聯軍士兵瘋狂的填補每一處滄瀾人的地形優勢。暗溝如何?陷阱如何?當一線戰壕裏密密麻麻擠滿了人的時候,這一切陷阱和地利都被人的身體填滿。
“簡直是人間地獄。”君天離身為北境陣地統帥,看到沈鳶帶著將士們艱難的從第一線撤出,血腥味隨著北風直撲耳鼻,讓人直欲作嘔。
“報君將軍!”待君天離從瞭望塔上下來,正有一傳令兵急匆匆趕來。君天離麵色一沉,知道靈澈計劃中的第二步即將開始。
“陛下傳令,君將軍即刻組織北境騎兵。隻等敵人越過第二戰壕,立刻迎頭痛擊!”
“臣領命!”君天離單膝跪地抬手接旨。周遭一些中級軍官臉上都有疑色。他們早就收到了整頓騎兵的指示,可是到如今也不明白,在這錯綜複雜的戰壕之間騎兵又能起到什麼作用呢?
可看到君天離的臉上沒有任何猶疑的樣子,大多數人的心仍舊定了下來。自北伐以來,這位半途加入滄瀾軍的年輕將軍已經樹立了不可動搖的地位。
“都下去準備吧,要記住…不論遇到什麼都不要猶豫。一旦衝鋒,沒有命令就不許停下!”待傳令兵離去,君天離對幾個待命的軍官道。幾人雖然不知全盤計劃如何,卻都是毫不猶豫領命而去。他們清楚自己負責的是戰爭計劃的一環,還有另外的人會替他們銜接剩下的部分。
同樣的部署在滄瀾軍四方陣地悄然進行著。若是在平時,這樣的行軍部署很快便會被斥候偵破。可赤勒城陣地實在太過寬廣,即使青川領軍臨時搭建了瞭望台作為指揮前瞻地,仍舊難以窺全整片戰場的敵情。而此時,無數的眼睛都被前線的慘烈廝殺所吸引。沒有人注意到從滄瀾陣地最深處傳來的震動。
“他娘西皮的!這人也賊多了點。”沈鳶一把好刀已經砍得有些卷刃。即使他所在的方陣有著兩百精銳的君家士兵作為斷後的中堅力量。但在敵人一波一波的衝擊下,這些精銳終究難以在人海中成為決定性的力量。
以一當十又如何?就連沈鳶砍殺了近百人以後仍舊看不到潮水般的敵人盡頭在何處。於是最為頑強的北境陣地也開始節節後退。沈鳶麾下軍隊層層剝開,每每剝開一層便是留下一批十死無生的士兵們斷後,然後留下一排一排冰冷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