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河本來抱著讓己方士兵少些傷亡的想法用上火器，卻因為效果不佳不得不無奈停止。碧珊海一方明顯做好了讓青川盟友多多消耗實力的打算。不管如何交涉，都直道拿不出再多的火藥炮彈來。
“安陽王說這些炮彈破城足矣。”這是伯河這些天聽碧珊海將領說得最多的一句話。也是讓柳淺失去書生幕僚氣度的一句話。但是青川兩位領軍者毫無辦法。安陽王不再軍中，再多的交涉也得不到結果。
“大都統，時辰到了。”點將台上，七城軍副都統呼延照拱手道，一眾將領們站在他的身後。早已不複最初衣甲鮮亮的摸樣。
伯河掃過這些下屬，碧珊海將領並不在其中，自安陽王追擊君家軍而去後。這支盟國軍隊就再也沒有將領出現在伯河營中。
“都準備好了？”伯河發問。
“一切妥當，請大都統發令。”副都統以上級別將領點頭齊道。
伯河沒有發令，他看著這些從草原上長大的男兒，忽然有了一絲好奇。
“打完這場仗，諸位想做什麼？”
一句話讓十數年添血生涯的男兒們怔住，他們這輩子等過無數簡潔的命令，也聽過很多慷慨激昂的戰前動員。
但是沒有人問過他們，你們想做什麼？
軍人服從命令，生死服從戰爭。這個時候，有誰還能說自己想做什麼？
將士們低頭，不知道如何回答點將台上的那個莫測的統帥。柳淺在伯河身邊皺眉。
伯河麵色平靜的站著。像是毫不在意戰場上分秒必奪的準則。
終於，有一個將領好像憋了什麼話，他遲緩的看了看身邊的同僚，想給自己鼓氣。
“末將…想回家抱老婆和小妾睡覺。”
說罷，這個將領滿臉通紅，仿佛已經看到同伴恥笑。然而他這話背後仍舊換來的是片刻沉默。沒有嘲諷，沒有異樣的目光。更多的是微微顫抖的身形，還有慢慢吞吞的話語。
“末將想…想回家放羊。”
“我想去紅袖招逛個三天三夜。”
“我想去給兄弟們立個墓…”
那些念想此起彼伏，像是潮水一般蔓延在每一個將士的臉上。數以萬計的人眉間傳遞著不同的話語和希望。
你想做什麼？
我想…或許真的應該好好想想了。
伯河站在點將台上，看著這支軍隊混雜的感情慢慢變成一體。他在初陽之下微微笑了笑伸手遙指赤勒城的北城門。
“記住你們說過的話…”
“記住！隻有活著回來…才能做你們想做的事情。”
這是將士們一生中聽過的最簡短的臨戰宣言，所有為之奮勇的理由都出自他們自己的口中。
點將台上的最終議會就如這般結束。將領歸陣，軍隊開拔。令旗和號角再度渲染這片血腥味揮之不去的天地。
“你想做什麼？”柳淺忽然開口道。“將軍卸甲，複歸田園？”
“既然知道又何必問呢？”
柳淺呼吸一滯，一個要立下不世之功的男人。內心裏卻是這樣泯然眾人的想法。他還猶豫要不要再說什麼勸解的話，卻真是講不出帝國需要你這類無聊無謂的說詞。
“你不如問問我不想什麼。”伯河看著那軍陣洪流開始移動。柳淺投去一個疑問的眼神。年輕的大都統漫不經心的說著。
“我不想剛剛說的話讓滄瀾人也聽見。”
“我怕滄瀾人也在想…他們究竟打完了仗想做什麼…”伯河邊說邊往點將台上的瞭望塔走去。
“大家都有想做的事情…”
“隻可惜…總要有一邊死在念想之前，另外一邊的人…才有念想的機會。”
“這是多麼難得的機會啊。”伯河登台而去，柳淺默然不語。
長衫的幕僚監軍看了看他腳下的血泥，在伯河的話裏這片土地看起來那麼紅，紅得…像是永遠不可能孕育新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