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危機. 冬藏(1 / 3)

歲末將至,正是一年一度的各級官員,上條陳述職,準備來年或辭舊任,或履新的關鍵時刻。大興城內外,也是一片的忙亂。迎來送往,寒暄客套,為職位和任所發生的相互競爭,也已到了白熱化的程度。

封德彝此時,安坐於書房之中。雖是冬日,外麵滴水成冰,屋內因籠有窯爐,爐火燒的正旺,恰如晚春的溫暖。脫去厚厚的錦袍,隻穿一件綢緞絲袍,全身上下,分外幹爽。自興建大興城時,受楊素的簡拔與舉薦,封德彝這幾年可謂是順風順水,一路做到了門下省。表麵上僅是個散騎常侍,但因可經常拜見聖顏,上達天聽,潛權力巨大,而受各方包括一些朝中重臣的重視。再加之,早些年,楊勇為太子之時,他就與現在的太子,原晉王楊廣的幾位年輕的手下,打得火熱。楊廣得到太子之位後,對他也是多方的眷顧,因此,現如今自有朝堂上如魚得水的歡愉之感。

此刻,他剛剛送走了兵部平素與他交好的一位侍郎,言談話語之間,他已打探到,現陝川延安府的折衝都尉薛世雄,正謀求調往關東,但卻遭上司斥責,言此事兩年之後再議,內心大叫,真是天隨人願。前幾日,接到楊素的來信後,他百思不得其解。記得今年,楊府的那位小公子年僅8歲,兩年後,就要被投擲到那個貧瘠的不毛之地,冒著與突厥人弓矢相交的危險,真不知這位老上官意欲何為。好在,那個鬼地方,既無人願往,也不受朝中大員們的重視,安插個人進去,不顯山,不露水,輕巧地一件事情,還賣了這個朝中叱吒風雲的人物的麵子,何樂而不為呢?但有幾件當下發生的事情,他卻暗自替這位大人擔心。近日不知怎地,有幾位禦史台的禦史,聽到了什麼風聲,幾日前,公開彈劾楊素、宇文愷等人,在重修洛陽城時,極盡奢靡之能事。又有些大臣,也隨即附奏,搞的人心惶惶。朝野上下均知道,今上素喜儉樸,厭惡鋪張。此奏折一上,定是能討一個大大的歡心,楊公的一頓申斥,怕是躲不過去了。這背後,肯定有隻手在默默地推動。耐人尋味的是,今上一改往昔作風,對此事默不作聲,那麼,這裏麵究竟有什麼文章,的確令人費解。最後,這陣風,到底是個試探,還是某種事情將要發生的預兆,就像高穎的下台,走的也是這樣一個過場,的確令人琢磨不透。雷霆雨露,均是君恩。隻是我那位老上官,要千萬小心了。封德彝這樣想著。

麒麟莊園,此刻,正為即將到來的年節做著準備,朝中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態勢,並沒有影響到這一畝三分地內,正在醞釀的歡樂氣氛。莊中,最令人喜悅的,就是經老爺和夫人準許,年後,擇一吉日,年輕貌美的紅拂,就要下嫁給同樣年輕朗俊的公子伴讀李靖了。自莊園建立以後,這是莊園內,第一次舉辦婚禮,主角,又是這兩個在莊園內備受關注的人物,當然令人期待。

對此事,有些悶悶不樂的,還就是此事的促進人,小公子玄成。他現在一個人坐在湖畔冰冷的亭子內,私下琢磨著。紅拂和李靖就要結婚了,那個欲橫刀奪愛的紮髯客,傳說中出了名的豪爽之士,怎麼還沒出現呢?隨後,便是啞然一笑。暗自思忖,我現在是越來越像小孩子了。的確,從以往的疏離,到當下的親近,他感覺,自己正慢慢地融入這個世界,他已經不是一個旁觀者,而是一個參與者。他的到來,已經使蝴蝶扇動了翅膀,如李靖、秦瓊、杜如晦等史書上秦王府的核心幹將,現在已環繞在他的身畔。李密,也曾給他暗中下絆。那個非著名政治家的封德彝,又是他父親的朝中親信,等等,等等。那麼他會以一個怎樣的方式,踏入外麵滾滾紅塵的世界呢?

念叨著秦瓊的名字,他又一想,渾身頓時熱血沸騰。記得《說唐》話本中,似乎有這樣一個情節。當唐公李淵從大興前往太原上任的途中,楊廣曾聯手宇文成都,在半途暗算。唐公一家,幸虧遇到秦瓊的解圍,才免遭大難。如今,秦瓊整日跟著自己身邊,立馬持槍地去救助李淵,豈不是癡人說夢?如若真像話本中杜撰的那樣,李淵遇到楊廣的襲擊,會發生什麼事情?李淵沒有機會在太原起事了,李世民的秦王府也不複存在。這一切會發生嗎?想哪太子楊廣,身居高位,現在手下,就有宇文述,麥鐵杖等叱吒風雲的人物佐伴,要除去爵位雖高,但手無實權的李淵,易如反掌。會再去拌個蒙麵刺客,滑天下之大稽嗎?嘻,莊周夢蝶,誰是蝶,誰又是莊周呢!

玄成感覺到,自他出現以後,還是第一次,以一個這個世界的存在來審視自己。這麼多年,他一直將自己封閉在一個狹小的空間裏。沒有與這個世界,發生太多的交集。細想一下,如若位高權重的楊素府上8歲的孩子,在眾目睽睽之下,壯誌淩雲,滿腹經綸,出口既是名詩警句,起手便是錦繡文章。那麼,不用別人,皇室的那般家夥,就要把他弄的粉身碎骨了。兵,唯有善藏於九地之下,一動,才能如九天驚雷。這個藏,是很有意味的。它不是單純的躲藏,而是暗中的積蓄。曆史上,最善於躲藏的,是那元末的朱元璋。所謂“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就是此道的極致。

慶幸的是,他走了一條暗合兵法的路子。在默默地積蓄,為了那很可能出現的大變局。這一年,在他身邊,出現了智高博學,廣有人脈的謝蘊,有沉穩有度的李靖,有威猛矯捷的秦瓊,有誌遠謀廣的杜如晦。他相信,如果有機會,這樣一個團隊,會吸引更多的人的加入。那麼,他又會使史冊上記載的多少英雄,走上那條不歸之路呢?看來,就在他8歲這年,曆史已經改變了原本運行的軌跡。即將朝向何方,他還有把握嗎?那麼,我要真正的踏入這片土地,卷入這滾滾紅塵之中,又將會以一個怎樣的姿態出現呢?

正在胡思亂想之際,內院出現一陣噪雜。一個瘦小的漢子,在前麵跳著,跑著。另一個魁梧的少年,在後麵嚷著,追著。嗨,又是這兩個活寶,真令人頭疼。後麵那個人,肯定是雄大力,一個憨厚的,輕輕一點便是火燒荒原的孩子。前麵一個,是上個月初來莊園的陸伯的小兒子,陸翔。

陸翔,正如他的名字一般,身輕如燕,敏捷狡詐。一身類似盜賊的功夫,在他身上爐火純青。如果說像誰,那麼《水滸》中的浪子燕青,也就似他這般的身法。據他自己介紹,他才是陸伯的衣缽傳人,而陸伯跟隨父親,在戰爭歲月和朝堂爭鋒中,雞鳴狗盜之事,沒有少幹。現在雖然人老了,金盆洗手,但據說徒弟還有幾位,都在家族中任事。

對於前世諜報係統的功效,作為曾經的著名殺手,玄成當然是一清二楚。到了古代社會,前世的很多手段,因技術原因而無法使用,但培養一支屬於自己的戰場斥候隊伍和諜報隊伍,是他的夢想。中國古代兵法中,關於用間的描述,無論是《孫子》還是《尉繚子》中,都有明晰的記載,看來,用間,對於古人來說,也並不陌生。隻不過有他們的行為方式罷了。

陸翔的性格,卻比他的動作要沉穩的多。這點,估計也是陸伯言傳身教的結果。機靈,使大腦總是保持著高速的運轉;狡詐,就像一個活躍在叢林中的小狐狸,老辣的福伯都誇耀,這小子鬼點子太多。最強之處,是忠誠。陸翔一家,在楊府,深受楊素的關照。陸伯雖名為下人,實則與楊素的情感,如同親兄弟一斑。他們全家,都紮根在楊府,陸翔自小在楊府長大,對楊府的忠誠,耳濡目染之際,已經滲入到血脈之中,這是令來自於現代社會的玄成,感到非常驚訝的。所謂赴湯蹈火在所不惜,是這種情結的最佳體現。就為了個義字。前有福伯、韓定山、秋亦寒等人的不離不棄,昨天,是秦瓊,秦叔寶。今天,則又有陸伯和陸翔。這個陸翔,若是得到適當的調教,將來肯定是把好手。可那個磨刀石又從哪裏找呢?還是先放在福伯那裏,讓他多費費心吧。轉念又一想,將來,自己也可以搭把手。對這一行,自己也絕非陌生。

嗨,想著陸翔,便又想起福伯曾念叨的事情。我的這位同父異母的大哥,隻顧在貴公子圈子中流連忘返,卻欲安排這樣的小子,去當什麼莊頭。識人不明,用人不準,難怪史書上,這位大少起事後僅僅幾個月,就將老爹遺留的政治資產和人脈,統統地搭了進去,還禍及自己和全族人的性命。能否阻止他呢?這是讓玄成最棘手,也最頭痛的事情。大房和二房,在當下的世人眼中,差距太大。大房的權勢、在家族的聲望、對其他房的蔑視,使得玄成也琢磨不定,從何處下手。而又不能啟齒請教。這讓玄成感到萬分鬱悶。

兩個小子,跑到亭子近前,才發現亭子裏的公子。陸翔趕忙上前,一臉堆笑,討好地說道:“原來公子在這裏,謝師讓我到處找你。”說罷,便走到玄成的側麵,佇立在那裏,看樣子是準備陪玄成一同回房。福伯眼看年節要到,近日要陸翔跟在玄成後麵聽差,所以,謝師要找玄成,一眼看到陸翔,自然讓他去喚。

大力緊隨其後,氣喘噓噓,滿頭是汗,看來是追了不短的一段路。看到玄成,恬恬地撓了撓後腦勺,朝陸翔怒瞪一眼,然後擠出一絲笑容,向玄成招呼道:“公子也在這裏,正好,給俺大力評評理。”

“哦?”玄成站起身,一麵朝謝師的書房方向走著,一麵說道:“大力,你說說,若有理,我替你做主,罰這小子,怎樣?”

大力跟在玄成身邊,半晌卻沒有說話。隻是在那裏生悶氣。

“咦?”玄成此時有點納悶,大力一向心直口快,今天怎麼,開始氣勢洶洶,現在聽聞玄成要替他做主,卻成了悶葫蘆。

陸翔邊走,邊用眼瞄了一眼這位小公子。他來這裏近一個月,關於小公子的各項傳聞,可是聽了不少。這小公子的精明與厲害,福伯也是耳提麵命地鄭重地說過。陸翔還未領教到小公子思維的敏捷,但小公子的功夫,讓陸翔已是心悅誠服。陸伯的話語,也在耳邊時刻縈繞:“小公子處不同於大人身邊,都是年輕人,沒人把你當小輩。平日要機靈點,別丟了你老父的這張臉。”

果然,到了麒麟莊園,細細地觀察,小公子身邊的人,各有各的本事。就拿身邊的這個傻大個來講,如果真要掄起那把宣化大斧,在萬軍叢中,恐怕都無人敢當。再看看李靖、秦瓊、杜如晦,更是他陸翔望塵莫及的。因此,每天做事,都小心翼翼,生怕別人拿冷眼看自己。從家族淵源來講,在年輕人中,他與小公子最近;可從情感上,他又離小公子最遠。雖說,小公子在自己麵前,從來不擺少爺的架子,待人親和。可總覺得,比起那些人,公子和自己之間,還是有些距離。

他見大力唯唯諾諾地不敢出聲,自己也就幹脆把嘴閉緊,畢竟不是什麼好事。

玄成一看,剛才還吵吵鬧鬧,到現在反而乖巧地默不作聲。陸翔還罷,大力的性情怎麼也變了。這事兒有蹊蹺。看來還得用老法子。於是,小臉一繃,說道:“既然都不願說,又鬧的院子裏雞飛狗跳的,那麼就個打50大板吧。尤其大力,嗓門大,恐擾得夫人和謝師他們不得安寧。這樣,兩天不準吃肉。至於陸翔嘛……”。話還未說完,大力在一旁憋不住,嚷嚷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