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蘊聞聽,便知道,崔緹這話,似軟實硬,一幅恭順的樣子背後,看來是要考察一下先生的意思。果然,大世家子弟的確有些難纏,心思剔透的很。
謝蘊微微一笑,那笑中的含義,讓眼前與他對視一眼的小孩子有種熟悉的感覺。沒錯,麵前這位南方人的笑容,跟爺爺某些時候很像。都是老謀深算之輩,連表情都那麼的一致。崔緹心中翻騰著,臉上卻還保持著恭順。
隻聽謝蘊說道:“濟世之學,文章之學。嗯。那這濟世之學,你打算如何學呀。要知道,人與人是不同的,心胸有多大,學問就可以做多大。這濟世之學,若想對你有些用處,恐怕還要問你,你打算將來做些什麼?”
曾有很多人,都詢問過崔緹類似的問題。崔緹的回答讓他們非常滿意,爺爺聽到曾開懷大笑。崔緹不假思索的大聲答道:“進可為朝廷分憂,退可保一家平安。所謂:修身,齊家,治國是也。”
謝蘊立即追問了一句:“怎沒有平天下?”
崔緹心道,這種小菜也來考較小爺,聽著:“在當今聖上及朝中諸公的治理下,我大隋太平,富饒,人們安居樂業,百業興旺,天下已平,崔緹生逢盛世,不會存那庸人自擾之念。”
謝蘊似乎是讚成地點點頭,崔緹長舒了一口氣。看來這個問題,讓麵前這位夫子頗為滿意,那麼下麵就要看你的了。
果然,謝蘊說道:“看來,你對天下大勢,有些了解。至於誌向嘛,可以說既清晰,又遠大。看來崔公的家教也非一般呀。”崔緹聞聽此言,心道,這還用你說。博陵崔氏,名滿天下,書香傳世,耕讀傳家,這誌向在我家看來,是最正常不過的。
謝蘊又溫溫柔柔地問了一句:“那麼,你打算如何達成你的誌向呢?”
崔緹答道:“這正是小子,想向先生討教的。”立即打蛇隨杆上,該是少爺考較你的時候了,心中有些小得意。
謝蘊沉思了一會兒,崔緹在一旁耐心地等候著。怎麼樣,被難住了?不對,被爺爺推崇的人,絕對不會被這樣一個問題難住?崔緹是左思右想,不得其解。兩個人都陷入沉默,房內安靜的猶如墜入了死寂的深淵。
謝蘊似乎是想透了,又顯出那讓崔緹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卻是忐忑不安的笑容。“那麼為達成你的誌向,老夫說不定要費一番氣力。這濟世之學,你真肯學?真願意學?”
崔緹肯定地,堅決地點點頭。並用一種熱切的眼光注視著謝蘊,想從他嘴裏聽到些什麼。
謝蘊此時長身而起,說了聲:“在老夫回答你之前,老夫便要先考較一下,你啟蒙之所學,看看到底掌握了多少。怎樣?”
崔緹應聲答道:“聽憑先生考察,崔緹願意。”
“好!”謝蘊肯定地誇讚了一句。
“那老夫起個頭,你往下誦讀。”
隻聽謝蘊整了整嗓子,以示鄭重。而後,用標準的中原口音開始道:“故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請繼續”。
崔緹朗聲詠誦道:“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
崔緹詠誦到這裏,謝蘊揮手打斷了他。“好,誦的好。不知能否理解其意?”
崔緹肯定地點點頭,正想如家族中先生般高聲闡釋一番,已表示自身知識的淵博,謝蘊又做出了一個讓其禁聲的手勢。
他的步態是那樣沉穩,氣質是那樣悠閑,似乎答案也不言自明。
崔緹低頭回想二人的對話過程,渾身就是一激靈,心道:“完了,看來是掉坑裏了。那可惡的老頭,早就在這裏等著我呢。”
果然,謝蘊慢悠悠地說道:“既然你已將先賢的教導爛熟於心,那麼你最需要的就不在知,而在行。至於說道行嘛。玄成在老夫門下多年,早有感悟。而實用之學,如晦也是領悟過半。至於軍略等,自有李靖可以討教。老夫這裏的教學與你那家族中不同,講究的是知行合一。又所謂教學相長。但核心是個行字。看來老夫若收你當學生,也並非過於操勞。不過是否收你,要過玄成公子這一關。誌向遠大,還需腳踏實地。這是老夫給你上的第一課。荀子所謂:不積矽步無以成千裏。就是這個意思。你去到演武場尋玄成公子吧,他知道,行的這一課從何處開始。老夫是滿懷期待呀。哈哈。”說完,謝蘊是自得的大笑,一甩寬大的袍袖,轉身徑直往後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