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卻一本正經,絲毫沒有理會父親玩笑的語氣,而是鄭重地答道:“為將者,隻有明確主帥的意圖和戰爭構想,才能將主帥之意圖,化為我營之具體方案。玄成年幼,初次領兵,未免心中誠惶誠恐。如若能早日明了朝廷的意圖和父帥的主張,軍中的安排,才可有的放矢。”
“嗯,”楊素還是保持著笑意盎然的摸樣,他聽得出來,自己的小兒子,從這時起,就將自己擺在一個營帥的角度,開始思索和謀劃。對於這樣的勤勉,楊素內心當然高興。看來,虎兒的倔強勁,也像老夫。一副不達目的試不罷休的架勢。於是,他試圖用精煉的語言,向玄成展露朝廷這次發動攻勢的戰略目的。
“虎兒,你要知道。突厥人興起於西海之西。早年相傳,居住於金山之南。自阿史那土門大破鐵勒,納降其五萬蓬帳後,勢力大增。於是,徹底擺脫了柔然的統治,踏上了征伐與兼並的道路。在百餘年的時間內,聲威懾服塞外。其管轄的土地,異常遼闊。東到遼海,西到西海,橫跨了近萬裏,而南麵探尋、劫掠的鋒芒直逼太原,北麵瀚海沙漠以北近六千裏,都籠罩在它的控製之下。這是一個比中原更為遼闊的空間。自西魏帝國起,到北齊、北周再到咱們大隋,突厥汗國的鐵騎,就已是中原北部巨大的災難。
值得慶幸的是,突厥人的內部,並非鐵板一塊。中原王朝,也紛紛用和親,納貢等方式,結好主要的部落可汗。而到我大隋,在長孫晟將軍的主導下,將那分化離間之計,比起前朝,更是做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因此,自開皇元年到如今,北部或偶有衝突與交戰,但總體上還是波瀾不驚。但時光荏苒,有些東西還是要發生變化的。
自去年起,突厥內部,達頭可汗的勢力和野心迅猛擴張。一些年輕的可汗們,也試圖擺脫王庭的拘糜,向南伸出他們的魔爪。如果我們對這種勢力聽之任之,就連突厥內部,不欲與我為敵的可汗,都會輕視於我。那是,控弦百萬的突厥大軍,集結一處,如洪水猛獸般的襲來,將使我大隋,我中原的大好河山,再次橫遭踐踏,再次破碎,再次血流漂杵,這是我輩不能忍受的。
因此,今上決心已定。聚半國之強軍,針對剛剛興起的幾個懷有狼子野心的年輕可汗,發起一次短促但凶猛的攻勢,消弱其幹,摧毀其實力。以震懾其餘可汗,收斂野心,不敢南下牧馬中原。我軍的行動,就是要準,要狠,要讓那些狼崽子們知道什麼叫痛。讓他們明白,隻要與中原為敵,那麼,即使在茫茫的戈壁或更為寒冷的北部草原,也沒有他們的立錐之地。我們的目的,是要狠狠消滅達頭可汗,包括依附達頭可汗的部落的實力。讓他們在突厥人中,一定時間內,不能成為左右王庭決策的強大力量。但對達頭可汗本人,卻盡量不要傷害。畢竟是突厥大可汗最喜愛的侄子。諾,聽明白了嗎?”
玄成明了,這就是前世所謂的有限戰爭。但絕非可以發動什麼外科手術式打擊。冷兵器時代,這種打擊通常需要用肉搏的方式實現。不過,這一戰鬥形式,為創造英雄史詩奠定了基礎。畢竟,它給了個人的勇武以發揮的空間。戰場英雄,將對一次戰鬥的結局,甚至一次戰役的結局,產生不可估量的作用。畢竟,英雄崇拜,特別是在軍中,從古到今,從未消失。
玄成點點頭,臉上有種雀躍的神情,說道:“父親的話,很清晰,明了,讓玄成明白,我們這一路的行動,目標是盡可能消耗或摧毀達頭可汗掌握的實力,使他在若幹年內,不能興風作浪。也就是說,我們要在草原或戈壁上,主動向達頭可汗和他的部屬發動攻擊。總體而言,我們不是進行防禦作戰,而是進攻。積極、有效地進攻。”
楊素也鄭重地說道:“虎兒說的沒錯。此次戰鬥,與以往和突厥人交鋒,有很大不同。以往,我們是依托有利地形,如山脈,如河畔,如城市,抵禦或消弱突厥人的進攻。而這次,我們是主動出擊,向善於進攻的突厥人發動攻擊。想到這裏,為父肩上的擔子就格外沉重。在草原,天時、地利都不在我們一方,如何狠狠地給達頭可汗以致命一擊,為父內心是毫無把握。好在探子與軍中資深的斥候,已經派出,長孫晟將軍,也答應全力配合。到時候,大家在靈州聚齊,會找到辦法的。”
的確,對於北方的鐵騎,以攻擊姿態在草原尋求戰機,在整個大隋不長的曆史上還是首次。這種陌生的作戰方式,勢必給統帥,給軍隊各級官佐,給士兵以巨大的壓力。真是前所未有的挑戰呀。楊素內心,在接到此任務後並不平靜。但他不願在小兒子麵前,有所流露。他哪知,他的這位聰穎的小兒子,早在前世,就精通中國古代軍事史,對楊素麵臨的困難,當然是一清二楚。如何給父親,旁敲側擊地提出建議,並身體力行地完成此次作戰。玄成的腦海裏也是翻滾不停。兩人表麵上若無其事,而內心的算盤,外人又如何知曉?